火起時,隻該助水,怎轉助風?”行者道:“你可知古人雲,人沒傷虎心,虎沒傷人意。
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風?”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燒壞了也?”行者道:“沒事,沒事!燒不壞!那放袈裟的方丈無火。
”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兒傷損,我隻把那話兒念動念動,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師父,莫念,莫念!管尋還你袈裟就是了。
等我去拿來走路。
”三藏才牽着馬,行者挑了擔,出了禅堂,徑往後方丈去。
卻說那些和尚,正悲切間,忽的看見他師徒牽馬挑擔而來,唬得一個個魂飛魄散道:“冤魂索命來了!”行者喝道:“什麼冤魂索命?快還我袈裟來!”衆僧一齊跪倒叩頭道:“爺爺呀!冤有冤家,債有債主。
要索命不幹我們事,都是廣謀與老和尚定計害你的,莫問我們讨命。
”行者咄的一聲道:“我把你這些該死的畜生!那個問你讨什麼命!隻拿袈裟來還我走路!”其間有兩個膽量大的和尚道:“老爺,你們在禅堂裡已燒死了,如今又來讨袈裟,端的還是人是鬼?”行者笑道:“這夥孽畜!那裡有什麼火來?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來說話!”衆僧們爬起來往前觀看,那禅堂外面的門窗鬲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
衆人悚懼,才認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護法,一齊上前叩頭道:“我等有眼無珠,不識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後面方丈中老師祖處哩。
”三藏行過了三五層敗壁破牆,嗟歎不已。
隻見方丈果然無火,衆僧搶入裡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燒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當!趁早拿出袈裟,還他去也。
”
原來這老和尚尋不見袈裟,又燒了本寺的房屋,正在萬分煩惱焦燥之處,一聞此言,怎敢答應?因尋思無計,進退無方,拽開步,躬着腰,往那牆上着實撞了一頭,可憐隻撞得腦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氣斷染紅沙!有詩為證,詩曰:
堪歎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間一壽翁。
欲得袈裟傳遠世,豈知佛寶不凡同。
但将容易為長久,定是蕭條取敗功。
廣智廣謀成甚用?損人利己一場空。
慌得個衆僧哭道:“師公已撞殺了,又不見袈裟,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盜藏起也。
都出來,開具花名手本,等老孫逐一查點!”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頭陀、幸童、道人盡行開具手本二張,大小人等,共計二百三十名。
行者請師父高坐,他卻一一從頭唱名搜檢,都要解放衣襟,分明點過,更無袈裟。
又将那各房頭搬搶出去的箱籠物件,從頭細細尋遍,那裡得有蹤迹。
三藏心中煩惱,懊恨行者不盡,卻坐在上面念動那咒。
行者撲的跌倒在地,抱着頭,十分難禁,隻教:“莫念,莫念!管尋還了袈裟!”那衆僧見了,一個個戰兢兢的,上前跪下勸解,三藏才合口不念。
行者一骨魯跳起來,耳朵裡掣出鐵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這猴頭!你頭痛還不怕,還要無禮?休動手!且莫傷人!再與我審問一問!”衆僧們磕頭禮拜,哀告三藏道:“老爺饒命!我等委實的不曾看見。
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
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隻哭到更深時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圖長久,做個傳家之寶,設計定策,要燒殺老爺。
自火起之候,狂風大作,各人隻顧救火,搬搶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
行者大怒,走進方丈屋裡,把那觸死鬼屍首擡出,選剝了細看,渾身更無那件寶貝,就把個方丈掘地三尺,也無蹤影。
行者忖量半晌,問道:“你這裡可有什麼妖怪成精麼?”院主道:“老爺不問,莫想得知。
我這裡正東南有座黑風山,黑風洞内有一個黑大王。
我這老死鬼常與他講道,他便是個妖精。
别無甚物。
”行者道:“那山離此有多遠近?”院主道:“隻有二十裡,那望見山頭的就是。
”行者笑道:“師父放心,不須講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無疑。
”三藏道:“他那廂離此有二十裡,如何就斷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見夜間那火,光騰萬裡,亮透三天,且休說二十裡,就是二百裡也照見了!坐定是他見火光昆耀,趁着機會,暗暗的來到這裡,看見我們袈裟是件寶貝,必然趁哄擄去也。
等老孫去尋他一尋。
”三藏道:“你去了時,我卻何倚?”行者道:“這個放心,暗中自有神靈保護,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
”即喚衆和尚過來道:“汝等着幾個去埋那老鬼,着幾個伏侍我師父,看守我白馬!”衆僧領諾。
行者又道:“汝等莫順口兒答應,等我去了,你就不來奉承。
看師父的,要怡顔悅色;養白馬的,要水草調勻。
假有一毫兒差了,照依這個樣棍,與你們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燒的磚牆撲的一下,把那牆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層牆。
衆僧見了,個個骨軟身麻,跪着磕頭滴淚道:“爺爺寬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爺,決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縱筋鬥雲,徑上黑風山,尋找這袈裟。
正是那——
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錫投西涉翠微。
虎豹狼蟲行處有,工商士客見時稀。
路逢異國愚僧妒,全仗齊天大聖威。
火發風生禅院廢,黑熊夜盜錦蝠衣。
畢竟此去不知袈裟有無,吉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