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
我進去看其光景,誰知他家那等顯貴,卻是個富而好禮之家,倒是個難得之館。
但這一個學生,雖是啟蒙,卻比一個舉業的還勞神。
說起來更可笑,他說:‘必得兩個女兒伴着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裡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裡糊塗。
’又常對跟他的小厮們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号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
但凡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設若失錯,便要鑿牙穿腮等事。
’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
隻一放了學,進去見了那些女兒們,其溫厚和平,聰敏文雅,竟又變了一個。
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過幾次,無奈竟不能改。
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
後來聽得裡面女兒們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隻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說情讨饒?你豈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
他說:‘急疼之時,隻叫‘姐姐’妹妹’字樣,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聲,便果覺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極,便連叫姐妹起來了。
’你說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愛不明,每因孫辱師責子,因此我就辭了館出來。
如今在這巡鹽禦史林家做館了。
你看,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從師長之規谏的。
隻可惜他家幾個姊妹都是少有的。
”
子興道:“便是賈府中,現有的三個也不錯。
政老爹的長女,名元春,現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史去了。
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甯府珍爺之胞妹,名喚惜春。
因史老夫人極愛孫女,都跟在祖母這邊一處讀書,聽得個個不錯。
”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風俗,女兒之名,亦皆從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這些‘春’‘紅’‘香’‘玉’等豔字的。
何得賈府亦樂此俗套?”子興道:“不然。
隻因現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餘者方從了‘春’字。
上一輩的,卻也是從兄弟而來的。
現有對證:目今你貴東家林公之夫人,即榮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時名喚賈敏。
不信時,你回去細訪可知。
”雨村拍案笑道:“怪道這女學生讀至凡書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寫字遇着‘敏’字,又減一二筆,我心中就有些疑惑。
今聽你說的,是為此無疑矣。
怪道我這女學生言語舉止另是一樣,不與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為榮府之孫,又不足罕矣,可傷上月竟亡故了。
”子興歎道:“老姊妹四個,這一個是極小的,又沒了。
長一輩的姊妹,一個也沒了。
隻看這小一輩的,将來之東床如何呢?”
雨村道:“正是。
方才說這政公,已有銜玉之兒,又有長子所遺一個弱孫。
這赦老竟無一個不成?”子興道:“政公既有玉兒之後,其妾又生了一個,倒不知其好歹。
隻眼前現有二子一孫,卻不知将來如何。
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琏,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
這位琏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肯讀書,于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隻在乃叔政老爺家住着,幫着料理些家務。
誰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後,倒上下無一人不稱頌他夫人的,琏爺倒退了一射之地:說模樣又極标緻,言談又爽利,心機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
”
雨村聽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謬。
你我方才所說的這幾個人,都隻怕是那正邪兩賦而來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子興道:“邪也罷,正也罷,隻顧算别人家的帳,你也吃一杯酒才好。
”雨村道:“正是,隻顧說話,竟多吃了幾杯。
”子興笑道:“說着别人家的閑話,正好下酒,即多吃幾杯何妨。
”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細關了城。
我們慢慢的進城再談,未為不可。
”于是,二人起身,算還酒帳。
方欲走時,又聽得後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來報個喜信的。
”雨村忙回頭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