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等了一日。
快來與我寫完這些墨才罷!”寶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來,因笑道:“我寫的那三個字在那裡呢?”晴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
你頭裡過那府裡去,囑咐貼在這門鬥上,這會子又這麼問。
我生怕别人貼壞了,我親自爬高上梯的貼上,這會子還凍的手僵冷的呢。
”寶玉聽了,笑道:“我忘了。
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
”說着便伸手攜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門鬥上新書的三個字。
一時黛玉來了,寶玉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謊,你看這三個字那一個好?”黛玉仰頭看裡間門鬥上,新貼了三個字,寫着“绛雲軒”。
黛玉笑道:“個個都好。
怎麼寫的這們好了?明兒也與我寫一個匾。
”寶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
”說着又問:“襲人姐姐呢?”晴雯向裡間炕上努嘴。
寶玉一看,隻見襲人和衣睡着在那裡。
寶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
”因又問晴雯道:“今兒我在那府裡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說了,隻說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
一送了來,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飯,就放在那裡。
後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寶玉未必吃了,拿了給我孫子吃去罷。
’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
”接着茜雪捧上茶來。
寶玉因讓“林妹妹吃茶。
”衆人笑說:“林妹妹早走了,還讓呢。
”
寶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又沏了這個來?”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會子李奶奶來了,他要嘗嘗,就給他吃了。
”寶玉聽了,将手中的茶杯隻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的茶。
又跳起來問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麼孝敬他?不過是仗着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
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
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養着祖宗作什麼!攆了出去,大家幹淨!”說着便要去立刻回賈母,攆他乳母。
原來襲人實未睡着,不過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怄他頑耍。
先聞得說字問包子等事,也還可不必起來,後來摔了茶鐘,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釋勸阻。
早有賈母遣人來問是怎麼了。
襲人忙道:“我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鐘子。
”一面又安慰寶玉道:“你立意要攆他也好,我們也都願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一齊攆了,我們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來伏侍你。
”寶玉聽了這話,方無了言語,被襲人等扶至炕上,脫換了衣服。
不知寶玉口内還說些什麼,隻覺口齒纏綿,眼眉愈加饧澀,忙伏侍他睡下。
襲人伸手從他項上摘下那通靈玉來,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帶時便冰不着脖子。
那寶玉就枕便睡着了。
彼時李嬷嬷等已進來了,聽見醉了,不敢前來再加觸犯,隻悄悄的打聽睡了,方放心散去。
次日醒來,就有人回:“那邊小蓉大爺帶了秦相公來拜。
”寶玉忙接了出去,領了拜見賈母。
賈母見秦鐘形容标緻,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歡喜,便留茶留飯,又命人帶去見王夫人等。
衆人因素愛秦氏,今見了秦鐘是這般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
賈母又與了一個荷包并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
又囑咐他道:“你家住的遠,或有一時寒熱饑飽不便,隻管住在這裡,不必限定了。
隻和你寶叔在一處,别跟着那些不長進的東西們學。
”秦鐘一一的答應,回去禀知。
他父親秦業現任營繕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
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并一個女兒。
誰知兒子又死了,隻剩女兒,小名喚可兒,長大時,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風流。
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為妻。
那秦業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鐘。
因去歲業師亡故,未暇延請高明之士,隻得暫時在家溫習舊課。
正思要和親家去商議送往他家塾中,暫且不緻荒廢,可巧遇見了寶玉這個機會。
又知賈家塾中現今司塾的是賈代儒,乃當今之老儒,秦鐘此去,學業料必進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悅。
隻是宦囊羞澀,那賈家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容易拿不出來,為兒子的終身大事,說不得東拼西湊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贽見禮,親自帶了秦鐘,來代儒家拜見了。
然後聽寶玉上學之日,好一同入塾。
正是:
早知日後閑争氣,豈肯今朝錯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