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政先前曾将房産并大觀園奏請入官,内廷不收,又無人居住,隻好封鎖。
因園子接連尤氏惜春住宅,太覺曠闊無人,遂将包勇罰看荒園。
此時賈政理家,又奉了賈母之命将人口漸次減少,諸凡省儉,尚且不能支持。
幸喜鳳姐為賈母疼惜,王夫人等雖則不大喜歡,若說治家辦事尚能出力,所以将内事仍交鳳姐辦理。
但近來因被抄以後,諸事運用不來,也是每形拮據。
那些房頭上下人等原是寬裕慣的,如今較之往日,十去其七,怎能周到,不免怨言不絕。
風姐也不敢推辭,扶病承歡賈母。
過了些時,賈赦賈珍各到當差地方,恃有用度,暫且自安,寫書回家,都言安逸,家中不必挂念。
于是賈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寬懷。
一日,史湘雲出嫁回門,來賈母這邊請安。
賈母提起他女婿甚好,史湘雲也将那裡過日平安的話說了,請老太太放心。
又提起黛玉去世,不免大家淚落。
賈母又想起迎春苦楚,越覺悲傷起來。
史湘雲勸解一回,又到各家請安問好畢,仍到賈母房中安歇,言及“薛家這樣人家被薛大哥鬧的家破人亡。
今年雖是緩決人犯,明年不知可能減等?”賈母道:“你還不知道呢,昨兒蟠兒媳婦死的不明白,幾乎又鬧出一場大事來。
還幸虧老佛爺有眼,叫他帶來的丫頭自己供出來了,那夏奶奶才沒的鬧了,自家攔住相驗。
你姨媽這裡才将皮裹肉的打發出去了。
你說說,真真是六親同運!薛家是這樣了,姨太太守着薛蝌過日,為這孩子有良心他說哥哥在監裡尚未結局,不肯娶親。
你邢妹妹在大太太那邊也就很苦。
琴姑娘為他公公死了尚未滿服,梅家尚未娶去。
二太太的娘家舅太爺一死,鳳丫頭的哥哥也不成人,那二舅太爺也是個小氣的,又是官項不清,也是打饑荒。
甄家自從抄家以後别無信息。
”湘雲道:“三姐姐去了曾有書字回家麼?”賈母道:“自從嫁了去,二老爺回來說,你三姐姐在海疆甚好。
隻是沒有書信,我也日夜惦記。
為着我們家連連的出些不好事,所以我也顧不來。
如今四丫頭也沒有給他提親。
環兒呢,誰有功夫提起他來。
如今我們家的日子比你從前在這裡的時侯更苦些。
隻可憐你寶姐姐,自過了門,沒過一天安逸日子。
你二哥哥還是這樣瘋瘋颠颠,這怎麼處呢!”湘雲道:“我從小兒在這裡長大的,這裡那些人的脾氣我都知道的。
這一回來了,竟都改了樣子了。
我打量我隔了好些時沒來,他們生疏我。
我細想起來,竟不是的,就是見了我,瞧他們的意思原要像先前一樣的熱鬧,不知道怎麼,說說就傷心起來了。
我所以坐坐就到老太太這裡來了。
”賈母道:“如今這樣日子在我也罷了,你們年輕輕兒的人還了得!我正要想個法兒叫他們還熱鬧一天才好,隻是打不起這個精神來。
”湘雲道:“我想起來了,寶姐姐不是後兒的生日嗎,我多住一天,給他拜過壽,大家熱鬧一天。
不知老太太怎麼樣?”賈母道:“我真正氣糊塗了。
你不提我竟忘了,後日可不是他的生日!我明日拿出錢來,給他辦個生日。
他沒有定親的時侯倒做過好幾次,如今他過了門,倒沒有做。
寶玉這孩子頭裡很伶俐很淘氣,如今為着家裡的事不好,把這孩子越發弄的話都沒有了。
倒是珠兒媳婦還好,他有的時侯是這麼着,沒的時侯他也是這麼着,帶着蘭兒靜靜兒的過日子,倒難為他。
”湘雲道:“别人還不離,獨有琏二嫂子連模樣兒都改了,說話也不伶俐了。
明日等我來引導他們,看他們怎麼樣。
但是他們嘴裡不說,心裡要抱怨我,說我有了--”湘雲說到那裡,卻把臉飛紅了。
賈母會意,道:“這怕什麼。
原來姊妹們都是在一處樂慣了的,說說笑笑,再别要留這些心。
大凡一個人,有也罷沒也罷,總要受得富貴耐得貧賤才好。
你寶姐姐生來是個大方的人,頭裡他家這樣好,他也一點兒不驕傲,後來他家壞了事,他也是舒舒坦坦的。
如今在我家裡,寶玉待他好,他也是那樣安頓;一時待他不好,不見他有什麼煩惱。
我看這孩子倒是個有福氣的。
你林姐姐那是個最小性兒又多心的,所以到底不長命。
鳳丫頭也見過些事,很不該略見些風波就改了樣子,他若這樣沒見識,也就是小器了。
後兒寶丫頭的生日,我替另拿出銀子來,熱熱鬧鬧給他做個生日,也叫他歡喜這一天。
”湘雲答應道:“老太太說得很是。
索性把那些姐妹們都請來了,大家叙一叙。
”賈母道:“自然要請的。
”一時高興道:“叫鴛鴦拿出一百銀子來交給外頭,叫他明日起預備兩天的酒飯。
”鴛鴦領命,叫婆子交了出去。
一宿無話。
次日傳話出去,打發人去接迎春,又請了薛姨媽寶琴,叫帶了香菱來。
又請李嬸娘。
不多半日,李紋李绮都來了。
寶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