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一熱,打了個顫,便拜不下去。
那書生笑道:“這位小兄弟擒殺滿洲第一勇士鳌拜,為我無數死在鳌拜手裡的漢人同胞報仇雪恨,數日之間,名震天下。
成名如此之早,當真古今罕有。
”
韋小寶本來臉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稱贊,便即跟著自吹自擂一番,但在這位不怒自威的總舵主面前,竟然讷讷的不能出口。
總舵主指著一張椅子,微笑道:“請坐!”自己先坐了,韋小寶便也坐下。
李力世等四人卻垂手站立。
總舵主微笑道:“聽茅十八爺說道,小兄弟在揚州得勝山下,曾用計殺了一名清軍軍官黑龍鞭史松,初出茅廬第一功,便已不凡。
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
韋小寶擡起頭來,和他目光一觸,一顆心不由得突突亂跳,滿腹大吹法螺的胡說八道霎時間忘得幹幹淨淨,一開口便是真話,将如何得到康熙寵幸,鳌拜如何無禮,自己如何和小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說了。
隻是顧全對康熙的義氣,不提小皇帝的在鳌拜背後出刀子之事。
但這樣一來,自己撒香爐灰迷眼,舉銅香爐砸頭,明知不是下三濫,便是下二濫的手段,卻也無法再行隐瞞了。
總舵主一言不發的聽完,點頭道:“原來如此。
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爺不是一路,不知尊師是哪一位?”韋小寶道:“我學過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麼尊師。
老烏龜不是真的教我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功夫。
”
總舵主縱然博知廣聞,“老烏龜”是誰,卻也不知,問道:“老烏龜?”
韋小寶哈哈大笑,道:“老烏龜便是海老公了,他名字叫作海天富。
茅十八大哥和我,就是給他擒進宮裡去的……”說到這裡,突然驚覺不對,自己曾對天地會的人說,茅十八和自己是給鳌拜擒去的,這會兒卻說給海老擒進宮去,豈不前言不對後語?好在他撒謊圓謊的本領著實不小,跟著道:“這老兒奉了鳌拜之命,将我二人擒去,想那鳌拜是個極大的大官,自然不能輕易出手。
”
總舵主沉吟道:“海天富?海天富?鞑子宮内的太監之中,有這樣一号人物?小兄弟,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給我瞧瞧。
”
韋小寶臉皮厚,也知自己的武功實在太不高明,說道:“老烏龜教我的都是假功夫。
他恨我毒瞎了他眼睛,因此想盡辦法來害我。
這些功夫是見不得人的。
”
總舵主點了點頭,左手一揮,關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帶上了門。
總舵主問道:“你怎樣毒瞎了他眼睛?”
在這位英氣逼人的總舵主面前,韋上寶隻覺說謊十分辛苦,還是說真話舒服得多,這種情形那可是從所未前,當下便将如何毒瞎海老公,如何殺死小桂子,如何冒充他做小太監等情形說了。
總舵主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左手在他胯下一拂,發覺他旭具和睾丸都在,并未淨身,的的确确不是太監,不由得籲了口長氣,微笑道:“好極,好極!我心中正有個難題,好久拿不定主意,原來小兄弟果然不是給淨了身,做了太監!”左手在桌上輕輕拍道:“定當如此!尹兄弟後繼有有,青木堂有主兒了。
”
韋小寶不明白他說些什麼,隻是見他神色歡愉,确是解開了心中一件極為難的事,也不禁代他高興。
總舵主負著雙手,在室内走來走去,自言自語:“我天地會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前人從所未行的事。
萬事開創在我,駭人聽聞,物議沸然,又何足論?”他文绉绉的說話,韋小寶更加聽不懂了。
總舵主道:“這時隻有你我二人,不用怕難為情。
那海天富教你的武功,不論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試演給我瞧瞧。
”
韋小寶這才明白,他命關安基等四人出去,是為了免得自己怕醜,眼見無可推托,說道:“是老烏龜教的,可不關我事,如果太也可笑,你罵他好了。
”
總舵主微笑道:“放手練好了,不用擔心!”
韋小寶于是拉開架式,将海老公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葉手”使了一遍,其中有些忘了,有些也還記得。
總舵主凝神觀看,待韋小寶使完後,點了點頭,道:“從你出手中看來,似乎你還學過少林寺的一些擒拿手,是不是?”
韋上寶學“大擒拿手”在先,自然知道這門功夫更加不行,原想藏拙,但總舵主似乎什麼都知道,隻得道:“老烏龜還教過我一些擒拿法,是用來和小皇帝打架的。
”于是将“大擒拿手”中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
總舵主微微而笑,說道:“不錯!”韋小寶道:“我早知你見了要笑。
”
總舵主微笑道:“不是笑你!我見了心中喜歡,覺得你記性、悟性都不錯,是個可造之材。
那一招『白馬翻蹄』,海天富故意教錯了,但你轉到『鯉魚托鰓』之時,能自行略加變化,并不拘泥于死招。
那好得很!”
韋小寶靈機一動,尋思:“總舵主的武功似乎比老烏龜又高得多,如果他肯教我武功,我韋小寶定能成為一個真英雄,不再是冒牌貨的英雄。
”斜頭向他瞧去,便在這時,總舵主一雙冷電似的目光也正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