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娥道:“你住店不久,就有人進來,綁住了店主夫婦跟店小二,将這間白店改了黑店。
一名賊人剝下店小二的衣服穿上,在茶壺裡撒上一把藥粉,送進來給你。
我見你正在換衣衫抹身。
等我過了一會再來看你,你早已倒了茶喝過了。
幸虧這隻是蒙汗藥,不是毒藥。
”韋小寶登時滿臉通紅,昨晚自己抹身之時,曾想象如果方怡當真做了自己老婆,緊緊抱著她,那是怎麼一股滋味,當時情思□漾,情狀不堪。
陶宮娥年紀雖不小,畢竟是女子,隔窗見到如此醜态,自然不能多看。
陶宮娥道:“昨日我跟你分手,回到宮裡,但見内外平靜無事,并沒人太後發喪。
我自是十分奇怪,匆匆改裝之後,到慈甯宮外察看,見一切如常,原來太後并沒死。
這一下可不對了。
我本想太後一死,咱二人仍可在宮在混下去,昨晚這一刀既然沒刺死她,那就非得立即出宮不可,還得趕來通知你,免得你撞進宮來,自己送死。
”韋小寶假作驚異,大聲道:“啊,原來老婊子沒死,那可糟糕。
”心下微感慚愧:“昨日匆忙之間,忘提起,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陶宮娥道:“我剛轉身,見有三名侍衛從慈甯宮出來,形迹鬼鬼祟祟,心想多半是太後差他們去捉拿我的,但見他們并不是朝我的住處走去,當時也沒功夫理會,回到住處收拾收拾,又改了裝,從禦膳房側門溜出宮來。
”
韋小寶微笑道:“原來姑姑裝成了禦膳房的蘇拉。
”禦膳房用的蘇拉雜役最多,劈柴,擡煤,殺雞,洗菜,燒火,洗鍋等雜務,均由蘇拉充當,這些人在禦膳房畔出入,極少有人留意。
陶宮娥道:“我一出宮,便見到那三名侍衛,已然改了裝束,背負包袱,名牽馬匹,顯然是有遠行。
”韋小寶“啊”了一聲,伸左足向一具死□踢了一腳,道:“便是這三位開黑店的朋友了?”陶宮娥微笑道:“那可得多謝這三位朋友,若不是他們引路,我怎又找得到你?誰料得到你會繞著向西?他們出城西門,一路上打聽,可見到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單身上道,果然是奉太後之命拿你。
傍晚時分,他們查到了這裡,我也跟到了這裡。
”
韋小寶心下感激,道:“若不是姑姑相救,此刻我連閻羅五的問話也答不上來啦。
他問:『韋小寶,你怎麼死的?』我隻好說說:『回大王,胡裡胡塗,莫名其妙!』”陶宮娥在深宮裡住了數十年,平時極少和人說話,聽韋小寶說話有趣,笑道:“這孩子!閻羅王定道:『拉下去打!』”韋小寶笑道:“可不是麼?閻羅老爺胡子一翹,喝道:『活著胡裡胡塗,莫名其妙,也就罷了,怎麼死了也胡裡胡塗?我這裡倘若都是胡塗鬼,我豈不變成胡塗閻王?』”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韋小寶問道:“姑姑,後來怎樣?”
陶宮娥道:“我聽他們在竈下低聲商議,一人說:『太後聖谕,我小鬼能活捉最好,否則就一刀殺了,可是他身上攜帶的東西,盡數得帶回去呈繳,一件也不許短少。
』另一人道:『這小鬼膽敢偷盜太後日日念誦的佛經,當真活得不耐煩了,難怪太後生氣。
太後吩咐,要緊的就是那幾部佛經。
』小兄弟,你當真拿了太後的佛經麼?是你們總舵主叫你拿的,是不是?”說著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
韋小寶突然明白:“是了,她在太後房中找尋的,正是這幾部《四十二章經》。
”臉上裝作迷惘一片,說道:“什麼佛經?我們總舵主不拜菩薩。
我從來沒見他念過什麼經。
”
陶宮娥武功雖高,但自幼便在禁宮,于人情世故所知極少。
兩人雖然同在皇宮,韋小寶日日和皇帝,太後,王公,太官,侍衛,太監見面,時時刻刻在陰謀奸詐之間打滾,練得機伶無比,周身是刀;陶宮娥卻隻和兩名老宮女相伴,一年之間也難得說上幾十句話,此外什麼人也不見。
兩人機智狡狯之間的相差,比之武功間的差距尤遠。
她見韋小寶天真爛漫,心想:“我剛救了他性命,他心中對我感激之極,小孩子又會說什麼假話?何況我已親自查過他的包袱?”點了點頭,道:“我見他們打開你的包袱細查,見到許多珠寶,又有幾十萬兩銀子的銀票,好生眼紅,商量著如何分贓。
我聽著生氣,便進來一起都料理了。
”韋小寶罵道:“他媽的,原來太後這老婊子知道我有錢,派了侍衛來謀财害命。
又下蒙汗藥,又開黑店,這老婊子淨幹下三濫的勾當,真不是東西。
”
陶宮娥道:“那倒不是的。
太後要的隻是佛經,不是珠寶銀子。
那幾部佛經事關重大,我想會不會你交了給徐天川和那兩位姑娘,帶到石家莊去收藏?心想敵人已除,就讓你多休息一會。
當下騎了馬向南趕去,在一家客店外找到了他們的大車,本想悄悄的查上一查,可是這位『八臂猿猴』機警之至,我一踏上屋頂,他就知道了,說不得,隻好再動一次手。
”
韋小寶道:“他不是你對手。
”陶宮娥道:“我本不想得罪你們天地會,可是沒法子。
我将他點倒後,說了許多道歉的話,請他别生氣。
小兄弟,下次你見到他,再轉言幾句,說我實在是出于無奈。
我在他三人的行李之中,查了一遍,連那輛大車也拆開來查過了,什麼也沒查到,便解開了他們穴道。
趕著騎馬回來。
”韋小寶道:“原來胡裡胡塗,莫名其妙之時,你卻去辦了這許多事。
陶姑姑,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地會的?”陶宮娥微笑道:“我給你們趕了這半天車,怎會聽不到你們說話?你小小年紀便做了青木堂香主,這在天地會中是挺大的職份,是不是?”
韋小寶甚是得意,笑道:“也不算小了。
”
陶宮娥沉吟半晌,問道:“你跟随皇帝多時,可曾聽到他說起過甚麼佛經的事?”
韋小寶道:“說起過的。
太後和皇上好像挺看重這些勞什子的佛經。
其實他媽的有甚麼用?太後做人這樣壞,就算一天念一萬遍阿陀佛,菩薩也不會保佑……”陶宮娥不等他說完,忙問:“他們說些甚麼?”韋小寶道:“皇上派我跟索額圖大人到鳌拜府裡查抄,叮囑我一定要抄到兩部四甚麼經,好像有個『二』字,又有個『十』字的。
”
陶宮娥臉上露出十分興奮之情,道:“對,對!是《四十二章經》,你抄到了沒有?”韋小寶道:“我瞎字不識,知道他什麼《四十二章經》,五十三章 經?後來索大人到了,我拿去交給了太後。
她歡喜得很,賞了我許多糖果糕餅,他媽的,老婊子真小氣,不給金子銀子,當我小孩子哄,隻給我糖果糕餅。
早知她這樣壞,那兩部經書我早丢在禦膳房裡,當柴燒了……”
陶宮娥忙道:“燒不得,燒不得!”韋小寶笑道:“我也知燒不得,皇上一問索大人,西洋鏡就拆穿了。
”陶宮娥沉吟道:“這樣說來,太後手裡至少有兩部《四十二章經》?”韋小寶道:“恐怕有四部。
”陶宮娥道:“有四部?你……你怎麼知道?”韋小寶道:“前天晚上我躲在她床底下,聽她跟那個男扮子裝的宮女說起,她本來就有一部,從鳌拜家裡抄去了兩部,她又差禦前侍衛副總管瑞棟,在一個什麼旗主府中去取了一部來。
”陶宮娥道:“正是,是從鑲藍旗旗主府裡取來的。
那麼她手裡共有四部了,說不定有五部、六部。
”站起來走了幾步,說道:“這些經書十分要緊,小兄弟,我真盼你能助我,将太後那幾部《四十二章 經》都盜了出來。
”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