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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好奇再也無法抑制,慢慢爬到窗邊,從窗縫向内張去。
這般站在窗外偷看,他在麗春院自幼練得熟了,心道:“從前我偷看瘟生嫖我媽媽,今晚偷看老婊子接客。
”隻見太後側身坐在椅上,一個宮女雙手負在身後,在房中踱步,此外更無旁人,心想:“那男人卻到哪裡去了?”隻見那宮女轉過身來,說道:“不等了,我去瞧瞧。
”
她一開口,韋小寶吓了一跳,原來這宮女一口男嗓,剛才就是她在說話。
韋小寶在窗縫中隻瞧得到她胸口,瞧不見她臉。
太後道:“我和你去。
”那宮女冷笑道:“你就是不放心。
”太後道:“那又有什麼不放心了?我疑心阿燕有什麼古怪,咱二人聯手,容易制她。
”那宮女道:“嗯,那也不可不防,别在陰溝裡翻船。
這就去罷。
”太後點點頭,走到床邊,掀開被褥,又揭起一塊木塊來,燭光下青光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劍,将短劍插入劍銷,放在懷中。
韋小寶心想:“原來老婊子床上還有這麼個機關。
她是防人行刺,短劍不插在劍鞘之中,那是伸手一抓,拿劍就可殺人,用不着從鞘中拔出。
萬分緊急的當兒,可差不起這麼霎一霎眼的時刻。
”
隻見太後和那宮女走出寝殿,虛掩殿門,出了慈甯宮,房中燭火也不吹熄,韋不寶心想:“我将這對豬蹄放在她床上那個機關之中,待會她還短劍,忽然摸到這對豬腳,管教她吓得死去活來。
”
隻見這主意妙不可言,當即閃身進屋,掀開被褥,見床闆上有個小銅環,伸指一拉,一塊闊約一尺,長約二尺的木闆應手而起,下面是個長方形的暗格,赫然放着三部經書,正是他曾見過的‘四十二章經’。
兩部他在鳌拜府中所抄得,原來放經書的玉匣已不在了。
另有一部封皮是白綢子的,那晚聽海老公與太後說話,說順治皇帝送給董鄂妃一總經書,太後殺了董鄂妃後據為已有,料想就是這部了。
韋小寶大喜,心想:“這些經書不知有什麼屁用,人人都這等看重。
老子這就來個順手牽羊,把老婊子氣個半死。
”當即取出三部經書,塞入懷裡。
将柳燕那雙腳從長袍中抖入暗格,蓋上木闆,放好被褥,将長袍踢入床底,正要轉身出外,忽聽得外房門呀的一聲響,有人推門而進。
這一下當真吓得魂飛天外,哪料到太後和那宮女回來得這樣快,想也想不及,一低頭便鑽入床底,心中隻是叫苦,隻盼太後忘記了什麼東西,回來拿了又去找自己,又盼她所忘記的東西并非放在被褥下的暗格之中。
隻聽得腳步輕快,一個人竄了進來,卻是個女子,腳上穿的是又淡綠鞋子,褲子也是淡綠的,瞧褲子形狀是個宮女,心想:“原來是服侍太後的宮女,她身有武功,不會是蕊初。
她如不馬上出去,可得将她殺了。
最好她走到床前來。
”輕輕拔出匕首,隻待那宮女走到床前,一刀自下而上,刺她小腹,包管她莫名其妙的就此送命。
隻聽得她開抽屜,開櫃門,搬翻東西,在找尋什麼物事,卻始終不走到床前,跟着聽得嗤嗤幾聲響,用什麼利器劃破了兩口箱子。
韋小寶吃了一驚:“這人不是尋常宮女,是到太後房中偷盜來的,莫非是來盜‘四十二章經’?她手中既有刀劍,看來武功也不差過老子,我如出去,别說殺她,隻怕先給她殺了。
”聽得那女子在箱中一陣亂翻,又劃破了西首的三口箱子找尋。
韋小寶肚裡不住咒罵:“你再不走,老婊子可要回來了。
你送了性命不要緊,累得我韋小寶陪你歸天,你的面子未免太大了。
”
那女子找不到東西,似乎十分焦急,在箱中翻得更快。
韋小寶就想投降:“不如将經書抛了出去給她,好讓她快快走路。
”
便在此時,門外腳步聲響,隻聽得太後低聲道:“我說定是柳燕這賤人拿到經書,自行去了。
”那女子聽到人聲,已不及逃走,跨進衣櫃,關上了櫃門。
那男子口間的宮女說道:“你當真差了柳燕拿經書?我怎知你說的不是假話?”太後怒道:“你說什麼?我沒派柳燕去拿經書?那麼要她幹什麼去?”那宮女道:“我怎知你在搗什麼鬼?說不定你要除了柳燕這眼中釘,将她害死了。
”
太後怒哼一聲,說道:“虧你做師兄的,竟說出這等沒腦子的話來。
柳燕是我師妹,我有這樣大的膽子?”那宮女冷冷的道:“你素來膽大,心狠手辣,什麼事做不出來?”兩人話聲甚低,但靜夜中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韋小寶聽太後叫那宮女為“師兄”,而柳燕卻又是她“師妹”,越聽越奇。
她二人說話之間,已走進内室,一見到房中箱子劃破,雜物散了一地,同時啊的一聲,驚叫出來。
太後叫道:“有人來盜經書。
”奔到床邊,翻起被褥,拉開木闆,見經書已然不在叫了聲:“啊喲!”跟着便見到柳燕的那一對斷腳,驚道:“那是什麼?”那宮女伸手拿起,說道:“是女人的腳。
”太後驚道:“這是柳燕,她……她給人害死了。
”那宮女冷笑道:“我的話沒錯罷?”太後又驚又怒,道:“什麼話沒錯?”那宮女道:“這藏書的秘密所在,天下隻你自己一人知道。
柳師妹倘若不是你害死的,她的斷腳怎會放在這裡?”
太後怒道:“這會兒還在這裡說瞎話?盜經之人該當離去不遠,咱們快追。
”
那宮女道:“不錯。
說不定這人還在慈甯宮中。
你……你可不是自己弄鬼罷?”太後不答,轉過身來,望着衣櫃,一步步走過去,似乎對這櫃子已然起疑。
韋小寶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燭光晃動,映得劍光一閃一閃,在地下掠過,料知太後左手拉開櫃門,右手便挺劍刺進櫃去,櫃中那宮女勢必無可躲閃。
眼見太後又跨了一步,離衣櫃已不過兩尺,突然間喀喇喇一聲響,那衣櫃直倒下來,壓向太後。
太後出其不意,急向後躍,櫃中飛出好幾件花花綠綠的衣衫,纏在她頭上。
太後忙伸手去抓,又有一團衣衫擲向她身前,隻聽得她一聲慘叫,衣衫中一把血淋淋的短刀提了起來。
原來那團衣衫之中竟裹着人。
櫃中宮女倒櫃擲衣,令太後手足無措,一擊成功。
那男嗓宮女起初似乎瞧得呆了,待得聽到太後慘呼,這才發掌向那團衣服中擊落。
韋小寶見那團衣服迅即滾開,那綠衣宮女從亂衣服中躍将出來,手提染血短刀,向那男嗓宮女撲去。
那男嗓宮女發掌擊出,綠衣宮女斜身閃開,立即又向敵人撲上。
韋小寶身在床底,隻見到兩人的四隻腳。
男嗓宮女穿的是灰色褲子,黑緞鞋子。
穿綠鞋孤雙腳疾進疾退,穿黑鞋子的雙腳隻偶父跨前一步,退後一步。
兩人相鬥甚劇,卻不聞兵刃相交之聲,顯然那男嗓宮女手中沒有兵刃。
韋小寶斜眼向太後瞧去,隻見她躺在地下,毫不動彈,顯已死了。
但聽得掌聲呼呼,鬥了一會,突然眼前一暗,三座燭台中已有一隻蠟燭給掌風撲熄。
韋小寶心道:“另外兩隻蠟燭快快也都熄了,我就可乘黑逃走。
”
呼的一聲掌風過去,又是一隻蠟燭熄了。
兩個宮女隻是悶打,誰也不發出半點聲息,似乎都怕驚動了外人。
慈甯宮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