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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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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社會地位的高低毫無概念,所以長久以來,我的父親認為我們不可能拜訪斯萬夫人和斯萬小姐,我還因此而想象她們同我們隔得太遠,反倒使她們在我的心目中增添了威望。

    我惋惜我的母親不象斯萬夫人那樣染頭發,抹口紅,因為我聽我們的鄰居薩士拉夫人說過,斯萬夫人這樣做,倒并不是為了讨丈夫的喜歡,而是為了取悅于德·夏呂斯先生;我當時認為,我們在她的眼裡,一定是不屑一顧的俗物;我之所以這樣想,多半還因為聽人說過,斯萬小姐是位非常漂亮的姑娘。

    我常常夢見她,每次都把她設想成既驕縱任性*又委婉動人。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地位如此難得,她享有那麼多的特權卻習以為常,當她問她的父母誰來吃晚飯的時候,她所得到的回答竟是那樣高貴的客人的字字铿锵、金光閃閃的大名–貝戈特!那樣的貴客對她來說隻是家裡的一位老朋友。

    我在餐桌上所能聽到的隻是姨祖母的議論,而與此相應的親密的談話,對她來說,卻是貝戈特訴說自己書中沒有論及的各種問題。

    我真恨不能親聆他的高見呀!臨了,她一旦要去參觀什麼古城,貝戈特總象下凡的神仙,載譽載輝地陪伴在斯萬小姐的身邊,雖說俗人不認識他。

    于是我感到跟她相比我顯得多麼粗俗無知,而她那樣活着才多有價值。

    我強烈地體會到若能成為她的朋友該有多美,而這對于我來說又多不可能;因此我在滿懷期望的同時又充滿絕望。

    現在我一想到她,常常若有所見地看到她站在教堂前面,為我講解塑像的意義,而且還面帶對我嘉許的微笑,把我作為她的朋友介紹給貝戈特。

    各地大教堂在我的胸中引發出的種種優美的思緒,法蘭西島起伏的丘陵和諾曼第省坦蕩的平原的妖娆風光,都以自己美麗的風采反射到我所構思的斯萬小姐的形象上來:我真是一心隻求愛上她了。

    為了産生愛情,必須有許多條件,其中最必不可少也最不費周折的要求,就是相信愛情能使我們進入一種陌生的生活,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即使自稱以貌取人的婦女,也能在她所看中的那個男人的身上,發現一種特殊生活的氣息。

    所以她們愛軍人,愛救火隊員,因為他們的制服使他們的外貌顯得更可親些;女士們認為在盔甲之下能吻到一顆與衆不同、勇于冒險、俠骨柔腸的心;一位少年君主,年輕的王儲,并不需要有端正的相貌,卻能在他所訪問的國度赢得最令人羨慕的豔福,而對于一位普通的情場老手來說,五官端正也許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我禮拜天在花園裡讀書,我的姨祖母是無法理解的,一星期七天,唯獨那天是不準做任何正經營生的,所以她不做針線(平時,她又會對我說:”怎麼,你又在看書消遣了,今天又不是星期天,”她給”消遣”這個字眼,加進了”孩子氣”和”浪費時間”的含義)。

    我在讀書的當日,我的姨媽萊奧妮正一面同弗朗索瓦絲聊天,一面等待歐拉莉來訪。

    姨媽告訴弗朗索瓦絲說,她剛才看見古比爾太太走過,”沒有帶雨傘,穿的是那身從前在夏多丹做的絲綢長裙。

    倘若黃昏前她還有不少路要走的話,那身裙子恐怕要挨雨淋了。

    ” “可能吧,可能吧(意思是不見得吧),”弗朗索瓦絲說,以免斷然排除天色*好轉的可能性*。

     “你看,”姨媽拍了拍腦袋,說,”這倒提醒了我:我還沒有打聽到她是不是在領聖體之後才趕到教堂的呢。

    呆會兒我得問問歐拉莉……弗朗索瓦絲,你看:這鐘樓後面的那團烏雲,瓦片上的那點-陰-陽怪氣的陽光,肯定天黑之前要下場雨,不可能就這樣下去,天氣太悶熱了。

    雨下得越早越好,因為隻要暴雨不來,我喝下去的維希聖水也就堵在胸口難以消化”,我的姨媽最後又補充這麼一句;總的說來,她巴望維希聖水早早消化的急切心情大大超過唯恐古比爾夫人裙子淋濕的擔心。

     “可能吧,可能吧。

    ” “你知道,廣場上要是下起雨來,可是沒有什麼地方好躲避的。

    怎麼,都三點鐘了?”我的姨媽臉色*發白,突然叫出聲來,”這麼說,晚禱都開始了,我居然忘了服用蛋白酶!我現在才明白,怪不得維希聖水堵在胸口下不去呢。

    ”說着,她急忙撲過去抓起一本紫絲絨封面、切口燙金的祈禱書,匆忙間把夾在書裡标出節日禱文那幾頁的幾張鑲有發黃的紙花邊的書簽掉了出來。

    我的姨媽一面咽下蛋白酶,一面開始以最快的速度誦讀經文,對其含義她多少有點糊塗了,因為她心神不定,不知道服用維希聖水之後,隔了那麼久才服用蛋白酶,還能不能趕上藥力,讓聖水早早消化。

    ”都三點鐘了,時間過得真快,簡直不可思議!” 窗戶上像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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