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象湍流,轉眼即逝②。
①女預言家的”箴言錄”相傳成書于公元六世紀,集錄了流傳于世的古代女預言家的預言。
②引自拉辛悲劇《阿達莉》。
但是,神甫也來湊熱鬧,在沒完沒了的絮叨把我的姨媽精力耗盡之後,弗朗索瓦絲随歐拉莉走出房門,說道:”奧克達夫夫人,我也走了,您好好休息,您看上去很累。
”
我的姨媽沒有回答,隻舒了一口氣,簡直象吐完最後一口氣似的阖上了眼睛。
可是,弗朗索瓦絲剛剛下樓,便聽到激烈的鈴聲四響,傳遍全屋。
我的姨媽在床上坐了起來,大聲喊道:
“歐拉莉走了沒有?你看我都忘了問問她,占比爾夫人是不是在彌撒獻祭之前就趕到了教堂?你快去追她!”
弗朗索瓦垃沒有攆上歐拉莉,獨自回來了。
傲慢與偏見
“這真是太掃興了,”我的姨媽連連搖頭,說道,”就這件事兒最重要,我偏偏沒有問!”
萊奧妮姨媽的生活就這樣日複一日地度過,天天如此;她裝作輕蔑、其實很深情地把這種日子稱之為”我的小日子”。
她一天天過得那樣溫暖、那樣單調。
大家都在為她小心翼翼地保護這種”小日子”,不僅家裡的人感到無法勸她采取更好的養生法,隻好聽其自然,尊重她的這套生活方式;即使在鎮上,離我們家足有三條街遠的包裝工,在釘箱子之前,也得問問弗朗索瓦絲我的姨媽那時是不是正在”休息”。
然而。
這種常規生活那年卻受到了一次騷擾,就象一顆長在暗處的果實,盡管無人理睬,卻自發地生長,直到果熟蒂落。
事情是這樣的:幫尉女工有一天晚上突然臨産,她疼得難以忍受,而貢布雷鎮上偏偏沒有接生婆,弗朗索瓦絲隻得天沒亮就趕到梯貝齊去請接生婆。
幫廚女工大聲叫疼,我的姨媽因而不得休息,去梯貝齊的弗朗索瓦絲盡管路程不長,卻很晚才回來,我的姨媽惦記得要命。
所以我的媽媽一早就對我說:”上樓去看看你姨媽,看她需要什麼?”我走進外間,從開着的門往裡間看,看到我的姨媽側卧着,睡得正香;我聽到她的輕輕的鼾聲。
我正打算蹑手蹑足地走開,可是,一定是我弄出的聲響闖入了她的睡鄉,用開汽車的行話說,”改變了速度的檔次”,因為鼾聲忽然停頓了一秒鐘,爾後又以低一點的調門繼續呼噜不息;最後她醒了,側過臉來,讓我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臉上有一種恐怖的神色*,顯然她剛做了一個惡夢;她處的那個位置沒法看到我,我也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前走還是往後退;但她顯然已經恢複現實感,認識到剛才吓壞了她的幻覺實際上是假的;她莞爾一笑,表示高興,也表示對上帝的由衷感激,因為多虧上帝,實際生活才不如夢那樣殘酷。
這一笑使她的臉上掠過一絲光芒;她以為隻有她一個人在場的時候,她習慣于自言自語;這時她悄聲說道:”謝天謝地!除了臨盆的幫廚女工吵鬧以外,倒還沒有别的煩心事兒。
可不是嗎?我夢見我的奧克達夫複活了,而且他要我天天散步!”她伸手想去抓桌上的念珠,但是睡意再次襲來,使她無力夠到念珠:她又安心地睡着了。
我輕步走出房去,無論她或是别人,誰都不知道我剛才聽到了什麼。
當我說,除了象有人生孩子之類難得遇上的事情之外,一般沒有别的變動打亂我姨媽的生活,其實我還沒有述及她單調的生活中每隔一定時間總要反複出現另一種單調的變化,那就是每星期六,由于弗朗索瓦絲總要在下午去魯森維爾的集市采購東西,所以午飯時間就提前一小時。
我姨媽的生活每周一次受到這樣的破壞,她已經習以為常,結果她比别人更離不開這種變化,用弗朗索瓦絲的話來說,她已經”習慣成自然”,甚至如果哪個星期六按平常時間開飯,她反而覺得”亂了套”,非得用另一天提前開飯作為補償。
對于我們大家來說,星期六提前吃飯則另有特殊的意義,我們覺得這樣更随和、更可心。
在離平時開飯還差一小時的時候,我們心想,再過幾秒鐘天香菜便可提前上桌,還能享用到格外開恩的攤雞蛋和受之不當的炖牛肉。
星期六的這種不對稱的輪回成了一樁内政性*、地方性*、甚至全民性*的小事件,它在平靜的生活和閉塞的社會中,造成一種民族聯系,由談話、說笑以及有意誇張其辭的傳說提供熱門的主題:如果我們有誰具備史詩頭腦,這個主題就能化為一系列傳奇故事的核心。
人們一早起床,還沒有穿戴齊全,就開始無緣無故地感到一股團結的力量而精神抖擻起來,彼此和顔悅色*地、誠懇地懷着鄉土感情說道:”趕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