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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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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着腼腆的笑臉跟她說話,那副拘謹的神氣使我看到跟在她父母家裡、在她父母的朋友身邊、在外出訪客、在我所不熟悉的她的那部分生活中的希爾貝特不一樣的一個小姑娘,而也正是我所不熟悉的她的那部分生活的奧妙使我感到心中如此激動。

    但她那部分生活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其中使我得到最深刻的印象的還是斯萬先生,他過了一會兒就來接他的女兒來了。

    希爾貝特住在她父母家裡,她在學習、遊戲、交朋友等方面都是聽他們話的,所以對我來說,斯萬先生和斯萬夫人身上有着一個難以企及的未知的事物,有着一種令人-陰-郁的魅力,這在希爾貝特身上也是一樣,但他們比她更有過之,因為他們對她仿佛是全能的神,是她身上那種品質的根源所在。

    對我來說,凡是與他們有關的事情都是我經常關注的對象;斯萬先生當年在跟我父母交往的時候是我時常見面的,但并沒有引起我的好奇,現在在他到香榭麗舍來接希爾貝特的日子,我一看到他那頂灰色*的帽子和那件披風式的短大衣時,心頭就不禁突突地跳将起來,直到平靜了下來,他那副容貌還象我們剛讀了關于他的一系列作品,他那些最細微的特點還在使我們激動不已的一個曆史人物那樣感動着我。

    當我在貢布雷聽人說起他跟巴黎伯爵之間的交往時,我仿佛覺得那跟我毫無關系,現在在我眼裡卻成了了不起的東西,仿佛除他之外再也沒有誰跟奧爾良家族中的人相識的了;現在他混迹于在香榭麗舍熙來攘往的各色*人等的濁流之中,觀察他們而并不要求他們對他另眼相看(他穿戴得那樣平常,誰也想不起要對他另眼看待),卻正是那些交往使得他如此超凡出衆。

     他對希爾貝特的夥伴們的問候彬彬有禮地還禮,即使對我也是如此,雖然他曾跟我家有過龃龉,不過看樣子他也并沒有把我認出來(這倒使我想起,他在鄉間可是經常跟我見面的;這我還記得起來,不過記憶已經模糊,因為自從我見到希爾貝特以後,在我心目中斯萬主要是她的父親,不再是貢布雷的那個斯萬;現在我把他的名字所歸的類别跟當年它所納入的那個系列中所容的概念完全不同,而當我現在必須想起他的時候,再也用不着那個系列了,因為他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人;然而我依然還是通過一條人為的、次要的、橫向的線把他跟我們家當年這位客人連系起來;既然除了在我的愛情還能從中得到好處這樣一個範圍以外,任何事物都沒有什麼價值,當我回顧那些歲月時,我是帶着不能把它們一筆勾銷的羞愧和遺憾之情的;現在在香榭麗舍站在我面前的這個斯萬–幸好希爾貝特可能還沒有對他提起我姓甚名誰,當年在他眼裡我可時常是如此可笑,因為當媽媽跟他,還有爸爸和外祖父母一起在花園裡的桌子上喝咖啡的時候,我常打發人去請媽媽上樓到我卧室裡來互道晚安)。

    他對希爾貝特說,他可以讓她玩一盤,可以等她一刻鐘,然後就跟所有的人一樣在鐵椅子上坐下,用當年菲利浦七世經常緊握的那隻手掏出錢來付租金,我們就在草坪上玩将起來,把那長着彩虹色*美麗身體的鴿子轟向天空(它們的身體呈心形,是鳥類王國中的百合花),讓它們栖息到安全的所在地,有的飛到大石缽上,低下頭來,嘴巴看不見了,表示這裡盛滿了喂它們的水果或者谷粒;有的栖上雕像的前額,倒象是某些古代作品中為了使那千篇一律的石頭的色*調多少有點變化而添上的彩釉飾物,而當戴這飾物的是一個女神的時候,也就給這尊像添上一個特定的形容詞(就跟我們凡人都有不同的名字一樣),這就使它成了一個新的神祗。

     有這麼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的希望沒有實現,我這天再也沒有勇氣把我的失望心情對希爾貝特掩藏起來了。

    白癡 “我剛才正有許多話要問您呢,”我對她說,”我覺得今天這個日子對我們的友情有重要的意義,可您剛一到就要走了! 明天想法子早點來,好讓我跟您說說。

    ” 她臉上容光煥發,高興得跳起來答道: “朋友,明天您可别指望了,我來不了!下午有午茶會;後天也來不了,我要上一個朋友家窗口去看狄奧多西國王駕到的行列,好看着呢;後天要去看《米歇爾·斯特羅戈夫》①,再過幾天就是聖誕跟年假了。

    可能家裡要把我帶到南方去,那可就太棒了!隻不過要是上南方去,我就要少得到一棵聖誕樹;反正即使我呆在巴黎,我也不到這兒來了,我要跟媽媽串門去。

    再見了,爸爸在叫我了。

    ” ①《米歇爾·斯特羅戈夫》是根據儒勒·凡爾納同名驚險小說改編的劇本。

    
我跟弗朗索瓦絲從夕陽依然斜照的街道回家,然而卻象是在一個歡慶活動已經結束了的夜晚似的。

    我都邁不開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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