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7)

首頁
    令人痛苦的不安的情緒(因為他們跟她的接觸是她生活中内在的部分,是我所無緣介入的),而且,讀者不久就會看到,我很快就明白,原來他們并不歡喜我跟她在一起玩,這就又添上了一份我們對那些能毫無限制地傷害我們的人們的那種敬畏之情。

     有時,我看到斯萬夫人穿一件普通呢子的波蘭式連衣裙,頭上戴一頂插着一支野雞毛的無邊小帽,胸口别一小束紫羅蘭,仿佛隻是為了抄近路早些回家似的,匆匆忙忙地穿過槐樹路,而對坐在馬車上老遠認出了她的身影,向她打招呼而且心想誰也沒有她那麼帥的那些先生們擠擠眼睛。

    這時,我就把簡樸放在美學标準和社交條件的首位。

    然而有時我擺在首位的就不是簡樸而是排場了,譬如說,當弗朗索瓦絲已經累得不行,直嘀咕說她邁不開腿了,而我還是逼她拖着腳步再陪我走上一個小時,終于在通往太子妃門那條小道看到–這形象在我看來就代表着王家的尊榮,是君王的駕臨,是後來任何真正的王後都未能給我如此強烈印象的(因為我對她們的權力是有清楚的概念也有實際的體會的)–由兩匹精壯矯健,象貢斯當丹·居伊①筆下那樣的馬拉着,禦者座上坐着一位穿着哥薩克騎兵那樣的皮衣的高大車夫,旁邊是一個象已故博登諾爾②的侍從那樣的青年侍者,我隻見–說得更正确些,應該是我感到它的輪廓在我心頭刻上了一個清晰而惱人的烙印–一輛無與倫比的維多利亞式四輪敞篷馬車,車身比一般稍高,從最時新的豪華中又透出古雅的線條,車裡潇灑地坐着斯萬夫人,她的頭發現在還是一片金黃,隻有一绺灰的,束着一條狹窄的緞帶,戴的經常是紫羅蘭,從帶上垂下長長的面紗,手上打着一把淺紫色*的遮陽傘,嘴邊挂着一個暧昧的微笑,我從中隻看到王後那種仁慈,可也更加看到輕佻女子的撩撥,這是她輕盈優美地賜給跟她打招呼的人們的。

    這個微笑,對某些人是意味着:”我記得很清楚,真是太妙了!”對另一些人則是:”我何嘗不想啊?咱們兩個運氣太壞!”對還有一些人則是:”好吧,我跟着這行列再走一段,一會兒就出來。

    ”就是在陌生人身邊過時,她嘴邊也挂着一個懶洋洋的微笑,仿佛是在等待哪個朋友或者想起哪個朋友;這絲微笑不禁令人贊歎:”她多美啊!”隻對某一些人,她的微笑才是酸不溜丢、勉勉強強、畏畏縮縮、冷冷冰冰的,那意思是說:”好嗎,你這個壞包,我知道你的舌頭比毒蛇還毒,你那張臭嘴就是閉不住!可你以為我在乎嗎?”戈克蘭③跟一群聽他侃侃而談的朋友走過,以舞台上那種姿勢向坐在馬車上的人們揮手緻意。

    可我一心想着斯萬夫人,我裝作沒有瞧見她,因為我知道一到射鴿場那邊,她就會叫車夫把車駛出行列,停下來好徒步走下小徑。

    在我感到有勇氣打她身邊走過的日子,我就拽着弗朗索瓦絲上那個方向走去。

    果然過一會兒就老遠看見斯萬夫人在行人小徑上向我們走來,她那淺紫色*裙子長長的拖裾在身後拖着,那副衣裝打扮在老百姓心目中是隻有王後才有而又是别的婦女所不穿戴的。

    她有時垂下眼簾看看她陽傘的傘柄,對路過的行人毫不在意,仿佛她唯一的大事和目的就是出來活動活動,全然不想到衆人都在看她,所有的腦袋都向她轉将過來。

    可有時當她回過頭來叫她那條獵兔狗時,她也不經意地向四周看上一眼。

     ①貢斯當丹·居伊(1805�),法國畫家,作品中有多幅寫其戎馬生涯,代表作有《騎士》。

    
②博登諾爾為巴爾紮克《加迪尼安親王夫人的秘密》中的人物。

    
③戈克蘭(1841�)為法國著名演員,以扮演費加羅·莫裡哀劇中的仆人、羅斯丹《西哈諾·德·貝熱拉克》中的西哈諾而知名。

    
即使是那些不認識她的人也都注意到她身上有點與衆不同,有點未免過分的地方,或者也許是由于一種心靈感應,就如同當拉貝瑪演得最精彩時就連最無知的觀衆席中也會掌聲雷動一樣,感到她該是一個名人。

    他們心裡納悶:”她是誰?”有時也會問問行人,也會努力記住她的服飾,好向消息靈通的朋友打聽個究竟。

    還有一些散步的人停下腳步,說道: “您知道她是誰?是斯萬夫人!您記不起來了?奧黛特·德·克雷西?” “奧黛特·德·克雷西?我剛才也在嘀咕呢,那雙多愁善感的眼睛……她現在可不是那麼太年輕了!我記得我是在麥克馬洪辭職那天①跟她睡覺的。

    ”①麥克馬洪(18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