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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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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她在給我們揭開痛苦的真面目的時候并沒有為我們提供寫作素材,對我們的寫作她仍是有促進作用的。

    想象、思考,其本身便可以成為絕妙的工具,但它們也可能失去活力。

    此時,痛苦便來啟動它們。

    而那些為我們擺出痛苦姿态的人們則在隻有這種時期我們才去的畫室、我們内心的畫室裡為我們作出重複過那麼多次的表演!這些時期仿佛是一幅圖片,畫着我們生活中各種各樣的痛苦。

    因為,它們也包含着形形色*色*的痛苦,并且就在我們以為事情已經平息的時候,新的痛苦又冒了出來。

    就各種意義而言的新痛苦:也許是因為不可逆料的處境迫使我們進入與自我的更深層的接觸。

    愛情不時使我們陷入的窘境教育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我們揭示構成我們的是什麼材料。

    所以,當弗朗索瓦絲看到阿爾貝蒂娜随時随地都能走進我家,象條狗一樣到處亂跑、把什麼都弄得亂糟糟的,把我毀了,還把我弄得那麼傷心的時候對我說(因為那時我已經寫過幾篇文章,譯過一些東西):”啊!先生要是不接待這個女人,而是用一個教養有素的小秘書,幫助先生整理整理這些文稿有多好!”我也許不該覺得她說話明哲有理。

    阿爾貝蒂娜使我浪費了時間,使我傷心,可她也許比能幫助我整理文稿的小秘書更有助于我,即使是從文學角度考慮。

    不過,一個人的形體再醜陋(而在常理上,這個人可能是男人),也不可能愛而沒有痛苦,也得經受磨難才能得知真理,這種人的生活最後必會變得令人厭煩不堪。

    幸福的歲月即是虛度的年華,我們等待痛苦,以便進行工作。

    先決痛苦的概念與工作的概念聯在一起,當我們想到要構思一部作品首先得備受痛楚,我們就會害怕每一部新作。

    而由于我們明白了痛苦是我們在生活中能遇上的最美好的東西,我們就會毫不畏懼地想到死,簡直就象想到一種解脫。

    邦斯舅舅 ①為作品勾勒輪廓的是我們的激*情,把它們撰寫出來的是兩次激*情間的甯息。

    –作者注。

    
然而,如果說我對此有些反感,那麼,還必須注意的是我們往往把生活看得過于嚴肅,沒有為著書立說把人們利用起來,而是完全相反。

    唉!我的情況可不同于維特,那麼崇高。

    我沒有一分一秒相信過阿爾貝蒂娜的愛,卻二十次地願為她奉獻生命,為她丢棄家産,為她毀了健康。

    當問題涉及到寫作的時候,我們十分謹慎,細細觀察、剔除一切非真實的東西,可一旦隻涉及生活,我們便為虛妄的謊言去破産、生病和自殺。

    确實,我們隻能從謊言粗糙的外表中去提煉出一點兒真理(如果當詩人的年齡已過)。

    憂傷哀愁是卑微和被憎惡的仆傭,我們向它們作鬥争,在它們的鉗制下我們每況愈下。

    它們是兇狠殘忍的仆傭,卻又無法替代,它們引導我們穿過地道走向真理和死亡。

    在遇上死亡前先遇上真理的人是幸運兒,真理的鐘聲先死亡的鐘聲為他們敲響,那怕它們間隔的時間是那麼短! 從我過去的生活我還意識到,即使是那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也都曾為給予我今天将利用的理想主義的教誨而通力協作。

    例如,我同夏呂斯男爵的幾次邂逅,即便是在他給我這種教訓的親德行為之前,就已經使我信服材料無足輕重到何等程度,通過思維什麼都能用上,那幾次邂逅的作用甚至勝過我對蓋爾芒特夫人或阿爾貝蒂娜的愛,勝過聖盧對拉謝爾的愛。

    性*欲倒錯現象如此不為理解,遭到那麼多勞而無功的指責,實際情況是這種現象的擴大竟更勝于已了如指掌的愛情現象。

    愛情現象為我們揭示出美色*在我們不再眷戀的女人身上轉瞬即逝,它又去駐定在一張别人會覺得是最醜陋的臉上,這張臉本應、有朝一日也必然會使我們自己也感到讨厭。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是看到她在獲得一位大貴族毅然抛開美麗的公主而奉獻給她全部敬意的時候,她竟然跑到一個公共汽車查票員的大蓋帽底下去了。

    每當我在香榭麗舍、在街上、在海濱再次見到希爾貝特、蓋爾芒特夫人、阿爾貝蒂娜的面孔,我的驚訝不正證明回憶隻會朝着與印象不同的方向延伸嗎?它先與印象相吻合,繼而離它越來越遠。

     作家不應因為性*欲倒錯者給他筆下的女主角裝上副男性*面孔而感到氣惱。

    這種有點畸變的特殊情況隻能使性*欲倒錯者繼而得以把自己的全部概括性*給予他讀到的内容。

    拉辛還曾有一時把古代的費德爾塑造成冉森派教徒,以便使她充分地獲得普遍意義。

    同樣,倘若夏呂斯先生不給缪塞的《十月之夜》和《回憶》中使他傷心落淚的那個”不忠實的女人”戴上莫雷爾的面模,他既不會哭泣,也不會理解,他實在是通過這條狹窄曲折的唯一道路進入愛的真谛的。

    作家隻是沿襲慣例用寫序言和題獻的那種言不由衷的語言說了個:”我的讀者”。

    實際上,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全都隻是自我的讀者。

    作品隻是作家為讀者提供的一種光學儀器,使讀者得以識别沒有這部作品便可能無法認清的自身上的那些東西。

    讀者能從書本所雲中做到自身的識别證明這本書說的是真話,反之亦然,兩篇文章間的不同,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往往不能歸咎于作者,而應歸咎于讀者。

    再者,對于頭腦簡單的讀者,作品還可能太深奧、太晦澀,就象推着給他一塊模糊的玻璃,讀者無法用它來閱讀。

    然而,另外有些特殊情況(例如倒錯)可能造成讀者需要用某種方式才能讀懂:作者不應為此氣惱,而是相反,給讀者留有最大的回旋餘地,對他說:”您自個兒瞧吧,用這塊鏡片是不是能看得清楚些,或者這一塊,要不那一塊。

    ” 如果說我對人們在睡眠中所得的夢總是那麼感興趣,難道不正是因為它們以強度補償時間的短促,能夠幫助你更好地理解某一事物,如愛情中屬于主觀的内容嗎?它們通過簡單的事情–卻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俗稱”談對象”的行為,甚至在僅僅幾分鐘的一場春夢中使我們如膠似漆地愛上一名醜女,這在現實生活中往往需要數年的習慣、數年的姘居–而且,它們好象是哪一位神醫發明的針劑,可以靜脈注射愛情,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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