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长清,视风物如昨。无烦问途,竟至兰若。弟子数人见贵客至,伏谒甚恭。乃问:&ldquo老僧焉往?&rdquo答云:&ldquo吾师曩已物化。&rdquo问墓所,群导以往,则三尺孤坟,荒草犹未合也。众僧不知何意。既而戒马欲归,嘱曰:&ldquo汝师戒行之僧,所遗手泽宜恪守,勿俾损坏。众唯唯。乃行。
既归,灰心木坐,了不勾当家务。居数月,出门自遁,直抵旧寺,谓弟子曰:&ldquo我即汝师。&rdquo众疑其谬,相视而笑。乃述返魂之由,又言生平所为,悉符。众乃信,居以故榻,事之如平日。后公子家屡以舆马来哀请之,略不顾瞻。又年余,夫人遣纪纲至,多所馈遗,金帛皆却之,惟受布袍一袭而已。友人或至其乡,敬造之。见其人默然诚笃,年仅三十,而辄道其八十余年事。
异史氏曰:&ldquo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性定故耳。余于僧,不异之乎其再生,而异之乎其入纷华靡丽之乡,而能绝人以逃世也。若眼睛一闪,而兰麝熏心,有求死而不得者矣,况僧乎哉!&rdquo
河南有个旧官宦世家的子弟,这天率领十几个骑马的侍从,架着猎鹰打兔子。忽然马受惊狂奔不止,公子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这时老僧的灵魂恰好与公子的一尸一体相遇,倏忽而合,公子竟然渐渐苏醒过来。一奴一仆们围着他问讯,他睁开眼说:&ldquo怎么来到这里!&rdquo众人扶着他回了家。
公子进门,搽粉描眉的姬妾们,纷纷聚集过来看望慰问。他大惊说:&ldquo我是僧人,怎么来到了这里!&rdquo家人以为太荒唐,都扯着他的耳朵恳切开导,促使他醒悟。他也不自我辩解,只是闭着眼不再说话。给他粗米饭才吃,凡是酒肉却拒绝。夜里他独自睡觉,不和妻妾在一起。几天后,他忽然想稍微走动一下。家人都很高兴。出了房门后,他刚刚站定,就有几个仆人来到,拿着钱粮帐册,纷纷请他审理收支情况。公子推托因为有病倦怠,全都拒绝办理,惟独问道:&ldquo山东的长清县,知道在哪里吗?&rdquo仆人们都回答说:&ldquo知道。&rdquo公子说:&ldquo我烦闷无聊,要去那里游览一下,快备办行装。&rdquo众人说他病才痊愈,不应出远门,但他不听,第二天就出门上路了。
到了长清,他见当地的风光景物犹如昨天一样。不用烦劳问路,竟然到了佛寺。那老僧的好几个弟子见贵客来到,都非常恭敬地前来拜见。公子就问道:&ldquo原来的老僧到哪里去了?&rdquo他们回答说:&ldquo我们的师父前些时候已经去世了。&rdquo公子又问老僧的墓地。众僧引导着他前去,看了看那三尺孤坟,荒草还没长满。僧人们都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不久公子备马要走,嘱咐说:&ldquo你们的师父是个恪守戒律的僧人,他遗留下的手迹,应当谨慎地守护好,不要使它受到损害。&rdquo众僧很恭敬地答应了,公子这才离去。回到家后,他木然呆坐,一点也不过问家务。
过了几个月,公子出门自己走去,直到长清旧寺。他对弟子们说:&ldquo我就是你们的师父。&rdquo众僧怀疑他说得荒唐,相视而笑。老僧于是叙述了他还魂的经过,又说了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全都符合事实。众僧这才信以为真,让他睡在原来的床上,仍像过去那样侍奉他。
后来公子家里屡次派车马来,苦苦地请他回家,他丝毫都不理会。又过了一年多,公子的夫人派管家来到长清寺院,赠送了很多东西。凡是金银绸缎他一概不要,只收下一件布袍而已。公子的朋友中有人到了长清,去寺院拜访他。见他默然处之,心志坚定虽年仅三十多岁,却总说他八十多年所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