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草地上長滿了三葉草,邊上是雜亂無章的水蠟樹籬笆,上面還纏繞着散發着芳香的忍冬的藤蔓。
草地上,有一簇簇的玫瑰,經過摧殘之後,主幹上又發出了新枝,還有粉色的紫薇争芳鬥豔,仿佛它們頭頂上上從沒發生戰亂,北方佬的戰馬也沒啃過它們的枝葉。
在思嘉眼裡,沒有比這再難看的房子了。
可是媚蘭覺得就連"十二橡樹"村那樣的大廈也沒有這所房子好看。
這是他們的家。
她和艾希禮和小博總算在自己的家裡團聚了。
從一八六四年以來,英迪亞·威爾克斯就和霍妮一起住在梅肯,現在也搬到她哥哥這裡來住了,房子不大,顯得有些擁擠。
但是艾希禮和媚蘭還是歡迎她的。
時代變了,錢雖不多,可是什麼也改變不了南方的老規矩:對于親屬中生活無着落或未婚的女子,家家都是熱烈歡迎的。
霍妮嫁人了,而且據英迪亞說,嫁了個各方面不如她的人。
此人是個粗人,原來住在西邊的密西西比州,後來在梅肯落了戶。
他紅臉膛兒,大嗓門,一天到晚樂呵呵的。
英迪亞并不贊成這門婚事,正因為這樣,住在一起就不愉快。
她一聽艾希禮有了自己的家,很高興,這樣她就能搬出來,免得别扭,也免得看着妹妹和一個不般配的人在一起生活還覺得幸福,這使她感到難受。
家中除了英迪亞以外,其他人私下裡都認為霍妮頭腦簡單,就知道傻笑,竟然也找到了一個男人,真令人驚訝,因為比人們原來預料的情況好多了,她丈夫倒也是正經人,還頗有些财産,不過英迪亞生在佐治亞州,又是在弗吉尼亞州受的教育,所以她總認為東海岸以外的人都是野人,都是蠻種。
她搬出來,感到高興,說不定霍妮的丈夫也同樣感到高興,因為近來英迪亞很難對服。
英迪亞已完全是一副老處女的樣子了。
她25歲,看上去也的确是這個年紀,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再追求美貌了,她那即沒有睫毛又暗淡無光的眼睛不妥協地正視世上的一切事物,她那薄薄的嘴唇總是閉得緊緊的,顯得很傲慢。
她現在有一種莊重、驕傲的神氣,這種神氣,說也奇怪,竟然比她在"十二橡樹"村時一心想表現的少女的天真妩媚對她更為合适。
人們差不多拿她當寡婦看待。
大家都知道,斯圖爾特·塔爾頓要不是戰死在葛底斯堡,一定會和她結婚。
因此都把她看作未結婚卻早已有主的女人,對她十分尊重。
艾維街上這所小屋共有六間房,很快就布置起來,但非常簡陋,有的是弗蘭克店裡最便宜的松木和橡木家具,因為艾希禮身無分文,隻好賒帳。
除了最便宜的最必需的以外,一概不要。
這使得弗蘭克感到尴尬,因為他很喜歡艾希禮,這也使得思嘉頗為難受。
思嘉和弗蘭克本來願意免費把店裡最精緻的紅木家具和雕花黃檀木家具給他們用,但威爾克斯堅持不收。
因此他們家顯得光秃秃的,難看得要命。
思嘉見艾希禮住的房子既無地毯,又無窗簾,很是過意不去。
但艾希禮對周圍的情況似乎毫不在意。
媚蘭非常高興,因為這是他們結婚以後頭一次有了自己的家,甚至為了有這樣一個家而感到驕傲。
思嘉覺得如果朋友們看到他們沒有窗簾,沒有地毯,沒有靠墊、椅子、茶具也不夠用,她會感到難為情,而媚蘭招待客人,卻仿佛不缺豪華窗簾和錦緞沙發。
媚蘭表面上很幸福,身體卻很不好,生小博時就把身體搞垮了,生了以後在塔拉過于勞累,使得她更加虛弱,她非常瘦,好像身上的小骨頭要紮透她那白皙的皮膚似的,她帶着孩子在後院裡玩,從遠處看,她就像個小女孩子,腰細得令人難以相信,更談不上有什麼身段。
她的前胸不豐滿,臀部和小腹一樣平,再說她既不愛好也想不起來(思嘉這樣認為)在衣服前襟上加個褶邊,或在後腰上用點襯,因此越發顯得瘦骨嶙峋。
身上是這樣,臉上也是這樣,又瘦又蒼白,兩道柔軟的眉毛,彎彎的,細細的,像蝴蝶的觸須一樣,在沒有血色的皮膚上顯得特别黑。
在她那張小臉上,兩隻眼睛太大,下面兩片黑,更使眼睛顯得特别大,因而并不覺得美,不過那眼神還和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戰亂與無休止的痛苦與勞累都未能影響她那恬靜的眼神。
這是一個樂觀女人的眼睛,任何狂風暴雨都不能打亂這種女人的内心的平靜。
思嘉心裡很納悶,她這雙眼睛是怎麼樣保養的呢?她一看見,就感到羨慕。
思嘉知道自己的眼睛有時像餓貓的眼睛一樣,有一次瑞德談到媚蘭的眼睛,他說什麼來着,是不是用了一個無聊的比喻,說是像兩支蠟燭?對,他說像是頑皮的世界上做出的兩件好事。
的确也像是兩支周圍有遮擋的蠟燭,什麼風也吹不着,光線柔和,放射着重歸故裡的幸福光芒。
這座小小的住宅總是賓客盈門。
媚蘭從小就讨人喜歡,大家聽說她回來了,都來看望她。
每個人都給她帶了禮物,有裝飾品,畫片,一兩把銀湯匙,麻布枕套,餐布,碎呢地毯等。
這些小東西都是他們設法保存下來沒有被謝爾曼搶走的,所以非常珍貴,不過他們說這些東西現在自己不大用得着,一定請她收下。
有些老年人來看她,這些人曾和她父親一起在墨西哥打過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