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地獄裡來,這兒熱得喘不上氣,而且她還來不及遵守齋期的節欲規定,他已經拎起他的流動衣箱和讨厭的手風琴,去跟他的姘頭——那個不要臉的淫婦——住在一起了,隻要看看她的屁股——也就是說,看看她扭動她那母馬似的大屁股,立刻就能知道這是個什麼貨色,是個什麼畜生,——跟她菲蘭達恰恰相反,她菲蘭達在家裡,在豬圈裡,在桌邊,在床上,都是個天生的好女人,敬畏神靈,奉公守法,順從命運,她當然不能去幹各種肮髒的事兒,能幹那些龌龊勾當的自然隻有那個婊子,她象法國妓女一樣什麼都幹得出來,甚至比法國妓女惡劣一千倍,法國妓女幹得正大光明,至少還在門上挂個紅燈,可他卻對她菲蘭達忘恩負義,她菲蘭達是雷納塔.阿爾戈特夫人和菲蘭達.德卡皮奧先生唯一鐘愛的女兒,尤其她父親是個虔誠的人,真正的基督徒,獲得過“聖墓(注:耶稣的墓)勳章”;由于上帝的特殊恩惠,他們在墳墓裡不會腐爛,皮膚還會象新娘的緞子衣服那麼光潔,眼睛還會象綠寶石那麼晶瑩透亮。
“這說得不準确,”奧雷連諾第二打斷她。
“人家把你父親送到這兒的時候,他已經臭得相當厲害了。
”
他耐着性子聽了整整一天,最後才揭穿菲蘭達說得不準。
菲蘭達什麼也沒回答,隻是降低了嗓門。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她那惱怒的聒噪聲把雨聲都給壓住了。
奧雷連諾第二耷拉着腦袋,坐在桌邊大學古典語言學教授。
繼承叔本華的基本觀點,但不同意他,吃得很少,很早就到自己的卧室裡去了。
第二天早餐時,菲蘭達渾身發抖,顯然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她反複回憶過去受到的委屈,似乎已經精疲力盡。
然而,奧雷連諾第二問她能不能給他一個煮熟的雞蛋時,她不隻是說前一個星期就沒有雞蛋了,而且尖酸刻薄地指摘一幫男人,說他們隻會把時間用來欣賞自己肮髒的肚臍眼,然後恬不知恥地要求别人把百靈鳥的心肝給他們送上桌子。
奧雷連諾第二照舊和孩子們一起浏覽百科全書裡的圖畫,可是菲蘭達假裝拾掇梅梅的卧室,其實她隻想讓他聽見她唠叨,自然羅,隻有失去了最後一點羞恥心的人才會告訴天真無邪的孩子,仿佛百科全書裡有奧雷連諾上校的畫像。
白天午休時刻,孩子們睡覺的時候,奧雷連諾第二坐在長廊上,可是菲蘭達又在那兒找到了他,刺激他,揶揄他,在他周圍轉來轉去,象牛虻一樣不停地轟轟嗡嗡,說了又說,家裡除了石頭什麼吃的都沒有了,而她漂亮的丈夫卻象波斯蘇丹那麼坐着,盯着下雨,因為他是個懶漢、食客、廢物、孱頭,靠女人過活已經習慣了,以為他讨了約拿②的老婆,那②見《聖經》.”約拿的老婆”意即不祥的人,帶來壞運氣的人。
個女人隻要聽聽鲸魚的故事就滿足了。
奧雷連諾第二聽菲蘭達羅唆了兩個多小時,無動于衷,象個聾子。
他一直沒有打斷她的絮聒,直到傍晚才失去了耐心。
她的話象鼓聲似地震動着他的腦筋。
“看在基督的面上,請你住嘴。
”他央求道。
菲蘭達提高嗓門回答:“我不住嘴,”她說。
“誰不願意聽我的話,就讓他滾蛋。
”這下子,奧雷連諾第二按捺不住了。
他慢慢地站立起來,仿佛想伸個懶腰似的,平靜而惱怒地從架子上拿起一個個秋海棠、歐洲蕨、牛至花盆,一個個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菲蘭達吓壞了——她直到此刻還不明白她的氣話包含着多麼可怕的力量。
奧雷連諾第二突然不可遏制地感到自由了,發狂地擊碎了玻璃櫥,從裡面拿出一個個杯盤碗盞,不慌不忙地都把它們往地上扔。
他的樣兒平平靜靜,神情嚴肅、專注,而且象從前用鈔票裱糊房子那麼仔細,把波希米亞水晶玻璃器皿、手繪彩色花瓶、薔薇船美女圖、金框鏡子都往牆上砸,凡是這座房子——從客廳到儲藏室——可以砸碎的東西都在牆上砸得稀爛。
最後落到他手裡的是廚房裡立着的一個大瓦罐。
象炸彈爆炸一樣,這隻瓦罐轟隆一聲在院子裡砸成了無數碎片。
最後,奧雷連諾第二洗了洗手,披上油布就出門去了,可是半夜以前又回來了,帶來了幾大塊青筋嶙嶙的腌肉、幾袋大米、玉米和象鼻蟲(注:可以食用的一種害蟲),還有幾串幹癟的香蕉。
從這時起,家裡就不缺少吃的了。
阿瑪蘭塔·烏蘇娜和小奧雷連諾憶起下雨的那些年月,都覺得那是他倆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候。
盡管菲蘭達禁止,他倆還是在院子的泥潭裡啪哒啪哒走着玩兒,捉到了蜥蜴就把它們肢解,并且在聖索菲娅·德拉佩德注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