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是懸賞抓黑奴吧?”
那位老先生(他的名字叫威爾森)站了起來,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下雨傘和提包,然後小心翼翼地掏出眼鏡把它戴上,這才走了過去讀起了那張告示:
“本人家中出逃了一位叫喬治的混血黑奴。
他身高六英尺,棕色卷發,皮膚淺色;聰明機靈,談吐流暢,能讀書寫字,極有可能冒充白人,其背部與肩部上有深深的疤痕,右手背上烙有‘H’這個字母。
凡能将該黑奴活捉或是能提供事實證明該黑奴已被處死者,一律賞四百大洋。
”
那位老先生從頭到尾将這則廣告低聲地讀了一遍,就好像要研究它似的。
前面提到過的那位一直在“對付”火爐通條的長腿老戰士,這時把他那兩條笨重的腿放了下來,将高大的身軀挺直,走到告示前,不緊不慢地對着廣告吐了一大口煙汁。
他簡短地說了句“這就是我的看法”之後,便又重新坐了下來。
店老闆叫嚷道:“兄弟,幹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
那大個子一邊說一邊又平靜地嚼起煙葉來:“要是出告示的那個家夥在這兒的話,我還要朝着他吐一口呢。
要是誰家有這麼一個黑奴,卻不好好對待他的話,那他就應該逃跑。
這種廣告真是太丢肯塔基的臉了;要是誰還想知道我的看法,這就是我的看法!”
老闆一邊記賬一面贊同地說:“對,這真是實話。
”
那大個子邊說着,邊又展開了對火爐通條的進攻:“我就跟我自己的那一幫黑奴明說了——我說:夥計們,你們逃吧,溜吧,跑吧!你們喜歡跑就跑!我才懶得
追你們呢!這就是我的治理之道。
讓他們明白,隻要他們想走,什麼時候都可以,他們也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不但如此,我還幫他們準備好了自由證書,并且備了
案,等着萬一哪一天我走了黴運可以用得着。
不瞞你們說,我所做的這些事情他們都知道,在我們這塊地方誰也比不上我從黑奴身上得到的好處多。
我的黑奴帶着值
五百塊的馬匹去辛辛那提去賣,賣回來的錢一個子兒也不少地都交給我。
像這樣的事還不止一次兩次呢!他們這麼做,也在情理之中。
你如果把他們當成狗,他們就
會像狗一樣幹活;你如果把他們當人,他們也會給你回報的。
”那寬厚的奴隸主說得正在興頭上,忍不住朝着壁爐放了一通禮炮,用來表示他對這番高談闊論的得
意。
威爾森先生說道:“朋友,你說得真是千真萬确。
這告示所講的那個黑奴可實實在在是個好小夥兒。
他在我經營的麻袋廠幹了将近六年的活兒,是我最得力的助
手,先生。
他可聰明了,還發明了一種特管用的洗麻機。
後來很多廠家都使用這種機器呢。
現在他的東家的手裡還握着這種機器的專利證呢。
”
那奴隸主說:“我就說嗎,這邊拿着人家的專利證賺錢,那邊又給人家的右手上烙個記号。
要是給我個機會,我非得給他也搞上一個,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不可。
”
屋子另一邊有一個相貌粗俗的人插嘴說道,“這些耍小聰明的黑奴到底是太沒規矩了,他們太神氣活現,所以他們才挨打,才被烙上記号。
如果他們老實點的話,也就不會這樣了。
”
那個奴隸主表情冷漠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上帝把他們創造成人,還得花費一番力氣再把他們壓榨成畜牲喽。
”
方才那個家夥接着說着,由于他粗俗無知,絲毫沒有感覺到對方對他的鄙夷,“聰明點的黑奴對主人沒有絲毫好處,要是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好處,他們那些本事
又算得上什麼呢?他們絞盡腦汁地想法算計你。
我原來也有一兩個這樣的夥計,我幹脆把他們賣到南邊兒去了。
如果不把他們賣掉,他們早晚也會溜掉。
我覺得就是
這麼回事兒。
”
那奴隸主說道,“你最好是給上帝列個單子出來,讓他為你特制一批完全沒有靈魂的黑奴。
”
話說到這兒突然被打斷了,因為一輛小巧的馬車停在了旅店門口。
這馬車看上去氣勢不俗,趕車的是個黑奴,上面坐着一位氣宇軒昂、紳士派頭十足的人。
整個屋子裡的人都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這個新來的紳士。
在這樣的雨天,這樣一幫閑人通常都會興趣十足地打量每一個新來的客人。
這位新來的客人身材高挑,膚
色淺黑,就好像是西班牙人一樣,黑亮的眼睛,清秀有神,短短的卷發,又黑又亮。
他長着鷹鈎鼻和又直又薄的嘴唇,他四肢勻稱,派頭不凡,讓人一看就感到此人
非同尋常。
他在衆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下,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向仆人點了點頭,示意他應該把行李置于何處,又向衆人緻意,然後拿着帽子,慢悠悠地走到櫃台
前,自稱是從希爾比郡的奧克蘭來的亨裡·巴特勒。
然後,他漫不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