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按規定時間開出了站。
它運走了一批旅客,其中有軍官,有文職人員,還有販賣鴉片和藍靛的商人。
路路通跟福克先生坐在一個車廂裡。
對面角落裡坐着
另外一位客人——旅長法蘭西斯·柯羅馬蒂先生。
他是從蘇伊士到孟買途中跟福克一道打牌的配手。
如今他要回到駐紮在貝拿勒斯附近的部隊裡去。
法
蘭西斯·柯羅馬蒂先生高高的個子,金黃色頭發,有五十來歲。
他在印度士兵大起義的事變中以兇狠出了名。
他确實稱得上是個“印度通”。
自打年輕時起,他就住
在印度,很少回故鄉去。
他是個有學識的人。
假如福克先生向他請教的話,柯羅馬蒂會樂意把有關印度的曆史、風俗人情和社會組織的情況告訴他的;可惜福克先生
什麼都不打聽,因為他不是來旅行的,他隻是要在地球上兜一個圈兒。
他是一位莊重嚴肅的人物,他要象機械運動的規律那樣死闆地圍着地球繞上一個圈。
現在他心
裡正在盤算從倫敦動身後花掉的時間。
如果他是一個喜歡随便做一些動作的人,那麼他現在準會搓着雙手表示滿意。
雖然法蘭西斯·柯羅馬蒂先生隻
是在玩牌的時候,或是在計算牌分的時候,才觀察一下福克的為人,但是,他并不是沒有看出來這位旅伴的脾氣很古怪。
他當然會發生疑問:象福克先生這樣一位外
表冷冰冰的人,裡面是否也有一顆跳動着的心呢?他對自然之美是否也會有動于衷呢?他是否也象常人一樣有自己的希望和抱負呢?對柯羅馬蒂說來,這些都是問
題。
他一生也看到不少性情古怪的人,但都沒法跟福克這個象數學一樣死闆的家夥相比。
福克先生對柯羅馬蒂并沒有隐瞞他環繞地球的計劃;他甚至
把在什麼樣條件下完成這個計劃,也告訴了這位旅伴。
但旅長卻認為這次打賭隻不過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怪癖而已。
凡有這種怪癖的人,一定是缺少一種指導一切有理
智的人所必需的因素——益智。
這位古怪的紳士,這樣下去,一定會虛度年華一事無成。
這對自己既沒有好處,對别人也無裨益。
離開孟買一小時
後,火車從薩爾賽特島穿過那些高架鐵橋很快地就在印度大陸上奔馳。
在卡連,火車撇開了右面通往坎達拉哈和浦那向東南延伸的鐵路支線,向波威爾駛去。
從這裡
開始,火車便穿行在縱橫綿直的高止山脈裡。
這個山脈主要的地質構成部分是迸發岩和雪花岩。
在這些山最高的頂峰上長滿着茂密的叢林。
旅途中,柯羅馬蒂和福克
偶爾聊幾句。
每次談話總是旅長先開頭,但,結果還是說不下去。
“福克先生,”旅長說,“要是頭幾年的話,您在這地方準會誤事,您的計劃也八成兒就吹了。
”
“為什麼呢,法蘭西斯先生?”
“因為火車一到山底下,就得停下來。
那您就隻好坐轎子或騎小馬到對面山坡上的坎達拉哈再換車。
”
“就是有那樣的耽擱也不可能打亂我旅行的計劃,”福克回答說,“至于産生某些阻礙的偶然性,我也并不是不能預見的。
”
“可是,福克先生,”旅長又說,“就象您的親随闖下的這樁亂子,就差一點壞了您的事。
”
路路通這時候把一雙光腳裹在旅行毯裡,睡得正香。
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人在議論他。
“英國政府對待這類違法事件十分嚴厲,這是有道理的,”旅長接着說。
“英國政府認為尊重印度人的宗教習慣,應該高于一切。
假若您的親随已經被逮捕的話……”
“得了吧,法蘭西斯先生。
他要是被逮捕,”福克先生說,“就會判他的刑,那是他自作自受。
但臨了還會平安無事地回到歐洲。
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為這事而留難他的主人。
”
談
話至此,便停住了。
夜間,火車穿越高止山脈,過了納西克,第二天是10月21号,火車駛過堪得土地區一片比較平坦的土地。
在那精耕過的田野上,零星地點綴
着一些小鎮。
在這些小鎮的上空,見不到歐式禮拜堂的鐘樓,卻看到一些寺院的尖塔。
無數溪流——大部分是戈達瓦裡河的支流或河汊——灌溉着這片肥沃的土地。
路
路通一覺醒來,睜開眼睛看了看,簡直沒法相信自己正乘着半島鐵路的火車駛過印度的原野。
這情景盡管叫他難以置信,卻半點也不假。
這火車是由英國司機駕駛
的,燒的是英國煤。
火車噴出的煙霧掠過一片片種植園的上空。
那兒種的有棉花、也有咖啡;有豆蔥、也有丁香和紅胡椒。
在一叢棕榈樹的樹梢上,缭繞着冉冉上升
的煙霧。
樹叢中,露出了一片風雅秀麗的平房、幾處荒涼的修道院的廢墟和幾座奇異驚人的廟宇。
印度建築中那些千變萬化的裝潢藝術更豐富了這些廟宇的内容。
再
過去,是一片廣闊的田野,一望無邊。
在那些灌木林中,既有毒蛇,又有猛虎,火車汽笛的嘶叫聲使它們膽戰心驚。
再往前去,鐵軌從樹林中開辟了一條通路。
那兒
還經常看到大象出沒,它們待在一邊莫明其妙地注視着飛馳的列車。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