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城去。
”
“阿多。
”阿多說。
魯溫師傅把鏡管藏進袖子。
“布蘭,你哥哥現在沒空見你,他得去迎接卡史塔克大人父子一行。
”
“我不會打擾羅柏,我要去神木林。
”他把手放在阿多的肩上。
“阿多。
”
塔樓内部的大理石牆上,有一連串鑿出的把手,可作攀爬的樓梯。
阿多一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一邊慢慢地爬下去。
布蘭坐在他背後的柳條籃子裡,晃蕩不停。
籃子是魯溫學士特别制作的,他從婦女撿拾柴火所用的背籃中得到靈感,在此基礎上割出兩個洞讓腳伸出,多加幾條皮帶以分散布蘭的重量,完成了這個作品。
這當然比不上騎乘小舞的感覺,但小舞有很多地方沒法去,況且比起被阿多像個嬰兒似的抱來抱去,這樣起碼不會讓布蘭覺得那麼丢臉。
阿多似乎也挺喜歡這個設計,雖然阿多到底在想些什麼誰也說不準。
惟一麻煩的是進出門,阿多有時會忘記背上還有個小布蘭,這種進門方式可真讓他疼痛難忘。
近兩周來,由于人馬進出頻繁,羅柏下令将内外城牆的閘門全都升起,兩者之間的吊橋也放下,即使入夜也不例外。
布蘭從守衛塔出來時,一列長長的重裝槍騎兵縱隊正穿越護城河,他們是卡史塔克家的部隊,正跟随主子進入城堡。
這群人頭戴黑色的半罩鐵盔,身披有着白色日芒圖案的黑羊毛披風。
阿多快步走在旁邊,自顧自地笑,靴子咚咚咚踩着木頭吊橋。
騎兵神情怪異地看着他們經過,布蘭還聽見有人粗聲大笑,但他拒絕自己心緒被擾亂。
“别人會看着你,”當他們頭一次把柳條籃綁上阿多後背時,魯溫師傅就警告過他:“他們不但會看,會議論紛紛,有些人還會嘲笑你。
”讓他們嘲笑去罷,布蘭心想。
如果他待在卧房,就沒有人能嘲笑,但他不願一輩子都在床上度過。
從閘門下經過時,布蘭将兩根手指伸進口中,吹起口哨。
夏天立刻從廣場彼端輕步跑來。
刹時,馬兒紛紛翻起白眼,驚恐地嘶聲嗚叫,卡史塔克家的槍騎兵不得不努力維持平衡。
有一匹戰馬尖叫着擡起前蹄,騎在上面的武士高聲咒罵,好容易才沒摔下去。
非經天長日久的習慣,馬匹通常一聞到冰原狼的味道就會害怕得發狂,直等夏天走遠它們才沒事。
“去神木林。
”布蘭提醒阿多。
他想不到臨冬城也有人滿為患的時候。
場子裡處處是刀斧碰撞、馬車辘辘和獵狗吠叫。
兵器庫門大敞,布蘭瞥見密肯站在鍛爐邊,不停敲打鐵錘,赤裸的胸膛上汗水淋漓。
布蘭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陌生人,即便是勞勃國王來拜訪父親時也比不上。
阿多低身穿過一道矮門,布蘭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畏縮。
他們沿着一條漫長而陰暗的走廊前進,夏天腳步輕快地走在身邊,不時擡眼看他,眼睛好似兩團熊熊燃燒的液态黃金。
布蘭好想摸摸它,可他離地太遠,手夠不到。
這段日子以來,若說臨冬城成了一片混亂汪洋,那神木林則是其中的甯靜之島。
阿多穿過繁密的橡樹、鐵樹和哨兵樹,來到心樹下靜止無波的水潭邊。
他停在盤根錯節的魚梁木枝幹底,口中哼着歌。
布蘭伸手抓住頭頂的樹枝,把自己拉出籃子,也将他那雙軟弱無力的腳自柳籃的兩個洞裡拉出來。
他在那兒挂了一會兒,晃了幾下,任暗紅的樹葉拂過臉龐,然後阿多接住他,把他放在池邊平坦的大石上。
“我想獨處一下,”他說,“你去洗洗吧,去溫泉。
”
“阿多!”阿多踩着“咚咚”大步,消失在樹叢中。
在神木林的另一邊,客房窗戶的正下方,有一座天然的地底溫泉,注滿了三個小池。
池水日夜熱氣蒸騰,池邊高牆爬滿青苔。
阿多痛恨冷水,若是叫他用肥皂,更會像隻被踩到尾巴的山貓般拼死抵抗,但要換成溫泉,即便最滾燙的池子他也不在乎,而且一泡動辄幾個小時。
每當渾濁的綠水面冒出氣泡,他就大聲打嗝,好像是在相互應和。
夏天舔舔池水,在布蘭身邊坐下。
他撓撓狼的下巴,接下來的短短時間,小男孩和冰原狼都覺得甯靜而安詳。
布蘭向來很喜歡神木林,在意外發生前就很喜歡,而近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常來這裡。
即便心樹,也不再像以前那麼令他害怕。
刻在慘白樹幹上的那對深邃紅眼依舊凝視着他,然而他卻能從中尋得慰藉。
這是諸神在看顧着他,他這麼告訴自己;這是古老的諸神,屬于史塔克家族、先民和森林之子的神,是父親所信仰的神。
在他們的注視下,他覺得很有安全感,而樹林裡深沉的寂靜更有助于他理清思緒。
自墜樓以來,布蘭經常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