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道:“我雖有兒,如今就像沒有的了,就是上司準了,也是個廢人。
你雖是我侄兒,我看你還比你哥哥明白些,我這後輩子全靠你了。
你自己從今更要學好。
再者,你聘下的媳婦兒,家道不比往時了。
人家的女孩兒出門子不是容易,再沒别的想頭,隻盼着女婿能幹,他就有日子過了。
若邢丫頭也像這個東西,”說着把手往裡頭一指,道:“我也不說了。
邢丫頭實在是個有廉恥有心計兒的,又守得貧,耐得富。
隻是等咱們的事情過去了,早些把你們的正經事完結了,也了我一宗心事。
”薛蝌道:“琴妹妹還沒有出門子,這倒是太太煩心的一件事。
至于這個,可算什麼呢。
”大家又說了一回閑話。
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飯,想起邢岫煙住在賈府園中,終是寄人籬下,況且又窮,日用起居,不想可知。
況兼當初一路同來,模樣兒性格兒都知道的。
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這種人,偏教他有錢,嬌養得這般潑辣;邢岫煙這種人,偏教他這樣受苦。
閻王判命的時候,不知如何判法的。
想到悶來也想吟詩一首,寫出來出出胸中的悶氣。
又苦自己沒有工夫,隻得混寫道:
蛟龍失水似枯魚,兩地情懷感索居。
同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
寫畢看了一回,意欲拿來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
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見笑話。
”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着解悶兒罷。
”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來夾在書裡。
又想自己年紀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見這樣飛災橫禍,不知何日了局,緻使幽閨弱質,弄得這般凄涼寂寞。
正在那裡想時,隻見寶蟾推門進來,拿着一個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
薛蝌站起來讓坐。
寶蟾笑着向薛蝌道:“這是四碟果子,一小壺兒酒,大奶奶叫給二爺送來的。
”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費心。
但是叫小丫頭們送來就完了,怎麼又勞動姐姐呢。
”寶蟾道:“好說。
自家人,二爺何必說這些套話。
再者我們大爺這件事,實在叫二爺操心,大奶奶久已要親自弄點什麼兒謝二爺,又怕别人多心。
二爺是知道的,咱們家裡都是言合意不合,送點子東西沒要緊,倒沒的惹人七嘴八舌的講究。
所以今日些微的弄了一兩樣果子,一壺酒,叫我親自悄悄兒的送來。
”說着,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兒二爺再别說這些話,叫人聽着怪不好意思的。
我們不過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着大爺就伏侍的着二爺,這有何妨呢。
”薛蝌一則秉性忠厚,二則到底年輕,隻是向來不見金桂和寶蟾如此相待,心中想到剛才寶蟾說為薛蟠之事也是情理,因說道:“果子留下罷,這個酒兒,姐姐隻管拿回去。
我向來的酒上實在很有限,擠住了偶然喝一鐘,平日無事是不能喝的。
難道大奶奶和姐姐還不知道麼。
”寶蟾道:“别的我作得主,獨這一件事,我可不敢應。
大奶奶的脾氣兒,二爺是知道的,我拿回去,不說二爺不喝,倒要說我不盡心了。
”薛蝌沒法,隻得留下。
寶蟾方才要走,又到門口往外看看,回過頭來向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裡面說道:“他還隻怕要來親自給你道乏呢。
”薛蝌不知何意,反倒讪讪的起來,因說道:“姐姐替我謝大奶奶罷。
天氣寒,看涼着。
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這些個禮。
”寶蟾也不答言,笑着走了。
薛蝌始而以為金桂為薛蟠之事,或者真是不過意,備此酒果給自己道乏,也是有的。
及見了寶蟾這種鬼鬼祟祟不尴不尬的光景,也覺了幾分。
卻自己回心一想:“他到底是嫂子的名分,那裡就有别的講究了呢。
或者寶蟾不老成,自己不好意思怎麼樣,卻指着金桂的名兒,也未可知。
然而到底是哥哥的屋裡人,也不好。
”忽又一轉念:“那金桂素性為人毫無閨閣理法,況且有時高興,打扮得妖調非常,自以為美,又焉知不是懷着壞心呢?不然,就是他和琴妹妹也有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兒,所以設下這個毒法兒,要把我拉在渾水裡,弄一個不清不白的名兒,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索性倒怕起來。
正在不得主意的時候,忽聽窗外撲哧的笑了一聲,把薛蝌倒唬了一跳。
未知是誰,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