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賴大帶了賈芹出來,一宿無話,靜候賈政回來。
單是那些女尼女道重進園來,都喜歡的了不得,欲要到各處逛逛,明日預備進宮。
不料賴大便吩咐了看院的婆子并小厮看守,惟給了些飲食,卻是一步不準走開。
那些女孩子摸不着頭腦,隻得坐着等到天亮。
園裡各處的丫頭雖都知道拉進女尼們來預備宮裡使喚,卻也不能深知原委。
到了明日早起,賈政正要下班,因堂上發下兩省城工估銷冊子立刻要查核,一時不能回家,便叫人告訴賈琏說:“賴大回來,你務必查問明白。
該如何辦就如何辦了,不必等我。
”賈琏奉命,先替芹兒喜歡,又想道:若是辦得一點影兒都沒有,又恐賈政生疑,“不如回明二太太讨個主意辦去,便是不合老爺的心,我也不至甚擔幹系。
”主意定了,進内去見王夫人,陳說:“昨日老爺見了揭帖生氣,把芹兒和女尼女道等都叫進府來查辦。
今日老爺沒空問這種不成體統的事,叫我來回太太,該怎麼便怎麼樣。
我所以來請示太太,這件事如何辦理?”王夫人聽了,詫異道:“這是怎麼說!若是芹兒這麼樣起來,這還成咱們家的人了麼!但隻這個貼帖兒的也可惡,這些話可是混嚼說得的麼。
你到底問了芹兒有這件事沒有呢?”賈琏道:“剛才也問過了。
太太想,别說他幹了沒有,就是幹了,一個人幹了混帳事也肯應承麼?但隻我想芹兒也不敢行此事,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時要叫的,倘或鬧出事來,怎麼樣呢?依侄兒的主見,要問也不難,若問出來,太太怎麼個辦法呢?”王夫人道:“如今那些女孩子在那裡?”賈琏道:“都在園裡鎖着呢。
”王夫人道:“姑娘們知道不知道?”賈琏道:“大約姑娘們也都知道是預備宮裡頭的話,外頭并沒提起别的來。
”王夫人道:“很是。
這些東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
頭裡我原要打發他們去來着,都是你們說留着好,如今不是弄出事來了麼。
你竟叫賴大那些人帶去,細細的問他的本家有人沒有,将文書查出,花上幾十兩銀子,雇隻船,派個妥當人送到本地,一概連文書發還了,也落得無事。
若是為着一兩個不好,個個都押着他們還俗,那又太造孽了。
若在這裡發給官媒,雖然我們不要身價,他們弄去賣錢,那裡顧人的死活呢。
芹兒呢,你便狠狠的說他一頓。
除了祭祀喜慶,無事叫他不用到這裡來,看仔細碰在老爺氣頭兒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并說與帳房兒裡,把這一項錢糧檔子銷了。
還打發個人到水月庵,說老爺的谕:除了上墳燒紙,若有本家爺們到他那裡去,不許接待。
若再有一點不好風聲,連老姑子一并攆出去。
”
賈琏一一答應了,出去将王夫人的話告訴賴大,說:“是太太主意,叫你這麼辦去。
辦完了,告訴我去回太太。
你快辦去罷。
回來老爺來,你也按着太太的話回去。
”賴大聽說,便道:“我們太太真正是個佛心。
這班東西着人送回去。
既是太太好心,不得不挑個好人。
芹哥兒竟交給二爺開發了罷。
那個貼帖兒的,奴才想法兒查出來,重重的收拾他才好。
”賈琏點頭說:“是了。
”即刻将賈芹發落。
賴大也趕着把女尼等領出,按着主意辦去了。
晚上賈政回家,賈琏賴大回明賈政。
賈政本是省事的人,聽了也便撂開手了。
獨有那些無賴之徒,聽得賈府發出二十四個女孩子出來,那個不想。
究竟那些人能夠回家不能,未知着落,亦難虛拟。
且說紫鵑因黛玉漸好,園中無事,聽見女尼等預備宮内使喚,不知何事,便到賈母那邊打聽打聽,恰遇着鴛鴦下來,閑着坐下說閑話兒,提起女尼的事。
鴛鴦詫異道:“我并沒有聽見,回來問問二奶奶就知道了。
”正說着,隻見傅試家兩個女人過來請賈母的安,鴛鴦要陪了上去。
那兩個女人因賈母正睡晌覺,就與鴛鴦說了一聲兒回去了。
紫鵑問:“這是誰家差來的?”鴛鴦道:“好讨人嫌。
家裡有了一個女孩兒生得好些,便獻寶的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誇他家姑娘長得怎麼好,心地怎麼好,禮貌上又能,說話兒又簡絕,做活計兒手兒又巧,會寫會算,尊長上頭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極和平的。
來了就編這麼一大套,常常說給老太太聽。
我聽着很煩。
這幾個老婆子真讨人嫌。
我們老太太偏愛聽那些個話。
老太太也罷了,還有寶玉,素常見了老婆子便很厭煩的,偏見了他們家的老婆子便不厭煩。
你說奇不奇!前兒還來說,他們姑娘現有多少人家兒來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