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馬聽到一個悲哀的痛哭聲,那是拉馬在為他失去的孩子而哭泣,他再也得不到安慰了。
”
在一輛搖搖晃晃向前行進的馬車裡,并排坐着赫利先生和湯姆。
令人感到奇妙的是:他們雖然并肩坐在一起,可他們的心裡卻想着各自不同的心思。
兩個人坐在
同一條凳子上,同樣有着眼睛,耳朵,手和其他器官,眼睛看見同樣的景物,但兩個人的内心卻完全迥異,這難道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嗎?
就拿赫利先生說吧。
他心裡想的是如下一些事情:首先考慮湯姆的手腳有多長,胸有多寬,個兒有多高,如果把他養得肥肥壯壯的,等到上市的時候,不知道可
以賣個什麼價錢;他還思量着自己為擴充黑奴的數量所需要付的錢數,怎麼樣才能湊夠黑奴的數量,此外,還有其他一些與買賣有關的事情;最後,他想到了自己,
覺得自己心腸是多麼善良,人家都把買來的黑奴的手腳用手铐腳鐐鎖上,自己卻隻給湯姆戴上腳鐐,讓他的雙手還能活動,隻要他老老實實就行。
他想人性是多麼容
易忘恩負義,想到湯姆是否感激自己的恩情都是令人懷疑的時候,他不由得長歎一聲。
以前他有過許多自己喜愛的奴隸,可是這些人卻讓他上當受騙。
但是,他至今
仍然保持着一副善良的心腸,這的确令他自己十分驚訝。
至于說到湯姆,眼下他正在反複思考着這麼一句話:“我們沒有永恒之城,我們追求未來之城,我們并不因上帝被稱作我們的上帝而感到羞恥,因為他已為我們
預備了一座城。
”這是一本已經過時了的古書中的一句話。
那本書主要是由幾個“不學無術的人”寫的。
不知什麼原因,這句話對湯姆這樣頭腦簡單的苦命人的心靈
具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如同一陣軍号,震撼他們的靈魂深處,在他們那片原本黑暗和絕望的心中重新激發起勇氣、力量和激情。
赫利先生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幾張報紙,專心緻志地讀起報紙上的廣告來。
他讀報并不流暢,總像背書一樣地念出聲來,為的是讓耳朵來确認眼睛的猜測是否正确。
現在,他正在用這種腔調慢慢悠悠地讀着下面這則廣告:
遺囑執行人拍賣奴隸!經法院批準,現定于二月二十日(星期二)在肯塔基州華盛頓市法院門前拍賣如下黑奴:黑格,60歲;約翰,30歲;本恩,21歲;索爾,25歲;亞伯特,14歲;我們代表傑西·布拉奇福特先生的債權人及财産繼承人舉辦此次拍賣會。
遺囑執行人:塞缪爾·莫裡斯
托馬斯·福林特
“我一定要去看看這個拍賣會,”赫利對湯姆說,此時,除了湯姆,沒有别人能和他交談,“湯姆,我要到那兒去弄一批頂呱呱的貨色,把他們跟你一起運到南
方去;有人給我做伴,日子也會更容易打發——隻要是好夥伴就行,明白嗎?咱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到華盛頓去。
到了那兒,我就把你送到監獄去,而我
呢,則去做筆買賣。
”
湯姆和顔悅色地聽着這令人高興的消息,心中暗想,這批可憐的黑人裡,不知又會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在他們離别時,會不會和他一樣傷心欲絕?老實說,湯
姆向來對自己的為人誠實和循規蹈矩感到極為驕傲。
現在這個可憐的人聽到赫利順口說出要将他關進監獄裡去,他心裡非常不高興。
我們必須承認的是湯姆對自己的
為人是頗為滿意的。
可憐的他除此以外也的确沒有什麼值得他自己感到驕傲的了。
如果他的身份能夠高貴些,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這天夜
裡,赫利和湯姆各自滿意地下榻在華盛頓——一個在旅館,一個在監獄。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各種各樣的人們聚集在法院門前的台階上,有的在抽煙,有的在嚼煙葉,有的嘴裡吐着痰,有的叫罵着,還有的在閑聊,這些人依照他
們不同的品性和趣味等待着拍賣會的開始。
那些即将被拍賣的奴隸們坐在另一個地方,用低低的聲音交談着。
那個叫黑格的女奴,從其外貌、體形看來,是個典型的
非洲人。
可能隻有六十歲的她由于繁重的體力勞動和病痛的折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更老一些。
她的眼睛有點瞎,因為患有關節炎,因而腿也有點毛病。
她的孩子
亞伯特站在旁邊。
這孩子今年十四歲,看上去機靈可愛,是黑格身邊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
她本來兒女成行,可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被賣到南方一個黑奴市場而被迫
離開了她。
現在,亞伯特是她身邊唯一的孩子。
黑格用顫抖的手抱着她的孩子,每當有人經過他們打量亞伯特時,她就會用一雙緊張而驚恐的眼睛盯着對方。
“别怕,黑格大媽,”那個年齡最大的男黑奴說,“我和托馬斯老爺說過,他說他會盡量把你們母子倆一起賣出去。
”
“他們别以為我老得什麼都不能幹了,”她邊說着,邊舉起那雙顫微微的手,“我還能做飯,拖地,洗洗唰唰——隻要價錢便宜,買我可是筆劃算的買賣!——跟他們說說吧,求你。
”她懇切地哀求道。
這個時候,赫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