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望去,寬闊的鐵路通道那邊的羅馬街,沐浴在燦爛的晨光下,街上的房子好似刷了一層白色的彩釉,分外耀眼。
而在右邊,遠處的阿讓特山丘、薩努瓦高地和奧熱蒙磨房,則籠罩在一層輕柔的淡藍色晨霧中,仿佛天際有一塊透明的紗巾在随風飄蕩。
杜洛瓦在窗邊站了一會兒,默默地遙看遠處的田野,口中喃喃地說道:“天氣這樣好,那邊的景色一定非常迷人。
”接着,他想到那篇文章尚無着落,必須馬上動手。
于是拿出十個蘇給了門房的兒子,打發他去他辦公的地方給他請個病假。
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拿起筆,在墨盒裡蘸了點墨水,随後又雙手托着腦門,冥思苦想起來。
但依然是白費勁兒,腦袋裡空空的,一個完整的句子也未想出。
不過他并未氣餒,心中嘀咕道:“哎,我對于這一行還不摸門,這也同其他行業一樣,需要有一個适應過程。
要寫好這篇文章,看來得有個人在開始的時候給我指點一下。
我這就去找弗雷斯蒂埃,他不消十分鐘,便會幫我把文章的架子搭起來。
”
說着,他穿好了衣服。
到了街上,他又覺得,弗雷斯蒂埃昨晚一定睡得很晚,現在去他家未免太早。
他因而沿着附近那條環城大街,在樹下慢慢地溜達了起來。
現在還剛剛九點,他信步走進蒙梭公園。
因為剛灑過水,公園裡的空氣顯得特别濕潤而清涼。
他找了條長椅坐下,又開始想入非非起來。
一衣着入時的青年男子正在他的前方來回踱着方步,顯然是在等候一位女士。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一個戴着面紗的女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握了握男青年的手。
然後挽着他的胳臂,雙雙離去了。
此情此景在杜洛瓦心中突然掀起了一股對于愛的追求的洶湧波濤,但他所需要的,是名門閨秀的愛,是格調高雅、别具柔情的愛。
他站起身,繼續向弗雷斯蒂埃家走去,心下想着,這家夥倒是福星高照,鴻運亨通!
不想他走到朋友家門口,正趕上他從裡邊出來。
“啊,你來啦。
這個時候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杜洛瓦見他正要出門,未免有點難于啟齒,半晌說道:
“我……我……我想告訴你,瓦爾特先生要我寫的關于阿爾及利亞的文章,我沒有寫出來。
這很好理解,因為我一篇東西也未寫過。
幹哪一行都得有個熟悉過程,寫文章也不例外。
我相信,我會很快寫出好文章來的,但開始階段,我卻有點不摸門兒。
文章的意思我已想好,整篇都想好了,就是不知道怎樣把它寫出來。
”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弗雷斯蒂埃狡黠地向他笑了笑說:
“這我知道。
”
杜洛瓦于是接着說道:
“就是呀,不管做什麼,人人在開始的時候都會這樣。
所以我今天來……是想求你幫個忙……我想費你幾分鐘時間,請件幫我把文章的架子搭起來。
此外,這種文章應采用什麼樣的格調,遣詞造句應當注意什麼,也請你給我指點指點。
否則,沒有你的幫助,這篇文章我是交不了差的。
”
弗雷斯蒂埃始終在那裡樂呵呵地笑着。
後來,他拍了拍這位老友的臂膀,向他說道:
“這樣吧,你馬上去找我妻子,她會幫你把這件事辦好的,而且辦得不會比我差。
她那寫文章的功夫,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
我今天上午沒空,要不,幫你這點忙,還不是一句話?”
杜洛瓦一聽,立刻露出為難的樣子,猶豫半天,才怯生生地說道:
“我在這個時候去找她,恐怕不太合适吧?……”
“沒關系,你盡管去好了。
她已經起床,我下樓時,她已在我的書房裡替我整理筆記。
”
杜洛瓦還是不敢上去。
“不行……這哪兒行?”
弗雷斯蒂埃兩手搭在他的肩頭,把他的身子使勁轉了過去,一邊往樓梯邊推搡,一邊向他說道:
“我說你就去吧,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肉呢?我既然叫你去,總不會沒有道理的。
你難道一定要我再爬上四樓,領着你去見她,把你的情況向她講一講?”
杜洛瓦這才打消顧慮:
“那好,既然這樣,我就隻好從命了。
我将對她說,是你一定要我上去找她的。
”
“行,你怎麼說都行。
放心好了,她不會吃掉你的。
最主要的是,可别忘了今天下午三點的約會。
”
“請放心,我不會忘的。
”
這樣,弗雷斯蒂埃心急火燎地趕緊走了,站在樓梯邊的杜洛瓦于是開始慢慢地拾級而上,同時心中在考慮着應當怎樣說明自己的來意,仍為自己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接待而有點忐忑不安。
腰間系着藍布圍裙、手上拿着笤帚的仆人,來給他開了門。
仆人未等他開口,先就說道:
“先生出去了。
”
杜洛瓦不慌不忙地說道:
“請去問一下弗雷斯蒂埃夫人,看她現在能不能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