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後又查了查,看有沒有落下什麼。
見一切都已妥貼,他也就走到床邊,親了親妻子的前額,說道:
“回頭見,親愛的。
我晚上七點以前回不來。
”
說完,他出了家門。
拉羅舍—馬蒂厄先生正在恭候他的光臨。
由于内閣須趕在議會複會之前的正午開會,他今天的午餐定于十點開始。
鑒于女主人不願改變她的用餐習慣,飯桌上隻坐了他們兩人及部長的私人秘書。
剛一落座,杜·洛瓦便談了談他那篇文章及其梗概,并不時地看了看匆匆寫在幾張名片上的筆記。
“親愛的部長先生,”他最後問道,“您看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大體上還可以,親愛的朋友。
隻是對于摩洛哥問題,語氣或許稍嫌肯定。
文章應将出兵的道理說得頭頭是道,同時又讓人感到最終是不會出兵的,你自己就絕不相信。
總之要讓讀者從字裡行間感到,我們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陷得太深。
”
“好極了,我已明白您的意思,并将努力在文章中将此點充分反映出來。
對了,我妻子要我問您,會不會将貝龍克勒将軍派往奧蘭,聽了您剛才的話,我認為不會派。
”
“是的,”部長說。
話題随後轉到議會當天的複會。
拉羅舍一馬蒂厄侃侃而談,顯然在對自己幾小時後在議會的發言會産生怎樣的效果,作仔細的推敲。
他的右手時而拿着叉子或刀子,時而拿着一小塊面包,不斷地揮舞着,好像已站在議會的講壇上,不但語言铿锵,而且詞藻華美,賽似清醇無比的美酒。
他形質豐偉,衣冠楚楚,嘴角兩撮短髭微微向上翹起,看去酷似豎着兩條蠍子的尾巴。
此外,他頭發梳得油光可鑒,在頭頂中央一分為二,圍着兩鬓貼了一圈,如同自命風流的外鄉子弟。
不過,雖然風華正茂,他卻已有點大腹便便,凸起的肚子把上身穿的背心撐得鼓鼓的。
他的私人秘書一直默然無語地吃着,喝着,對他這唾沫橫飛的誇誇其談,顯然已習以為常。
對他人的平步青雲豔羨不已的杜·洛瓦,心裡恨得什麼似的,不由地在心中罵道:
“你這發迹小人有什麼了不起的?當今政客哪個不是碌碌庸才?”
他把自己的才華同這位巧言令色的部長比了比,心中嘀咕道:
“他媽的,我若有十萬法郎,去我美麗的家鄉盧昂參加競選,讓我那些諾曼底同鄉,不管機靈與否,都參加到滑稽透頂的選舉中來,我不也會成為一名政治家?我在各個方面都一定會非常出色,豈是這些目光短淺的鼠輩所能比拟?”
拉羅舍—馬蒂厄滔滔不絕,一直說到仆人送來咖啡。
他一見時候已經不早,立即按了按鈴,叫人備車,同時向杜·洛瓦伸過手來:
“都清楚了嗎,我親愛的朋友?”
“清楚了,部長先生,請盡管放心。
”
杜·洛瓦于是不慌不忙地向報館走去,打算動手寫那篇文章。
因為在下午四點之前,他沒有什麼事可做。
隻是到四點鐘,他要去君士坦丁堡街與德·馬萊爾夫人相會。
他們的會面每星期兩次——星期一和星期五,如今已是刻闆成章。
可是他剛走進編輯部,便有人遞給他一封快信。
信是瓦爾特夫人寄來的,内容如下:
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事情至關重要。
請于午後兩點在君士坦丁堡街等我。
我這回可要給你幫個大忙。
你至死不渝的朋友——維吉妮
“他媽的,來的可真是時候!”杜·洛瓦憤怒不已,随口罵了一句。
由于情緒太糟,他已無法工作,因而立即出了報館。
一個半月來,他一直試圖同瓦爾特夫人斷絕往來,可是她卻仍舊死死纏着他。
那天失身之後,她曾懊悔萬分,在随後一連三次會面中對杜·洛瓦責備不休,罵聲不絕。
杜·洛瓦被這罵罵咧咧的場面弄得心如死灰,且對這徐娘半老、喜怒無常的女人早已失去興趣,因此決定疏遠她,希望這小小的插曲能因而很快過去。
不想她忽然回心轉意,對他一片癡情,不顧一切地沉溺于這條愛河中。
那樣子,簡直像是往脖頸上拴塊石頭跳入河中一樣。
杜·洛瓦軟了下來,出于對她的愛憐和照拂,隻得處處随着她。
可是她的情思是那樣熾烈,弄得他心力交瘁,難于招架,備受折磨。
比如她一天也不能見不着他,每天随時随刻都會給他寄來一封快信,約他立即去街頭、商店或公園相會。
及至見了面,她又總是那幾句話,說她是多麼地愛他,在心裡将他奉若神明。
等到離去,也總免不了一番賭咒發誓:“今日見到你,真不知有多高興。
”
至于其他方面,也與杜·洛瓦的想象截然不同。
為了博得杜·洛瓦的歡心,她常常做出一些與其年齡極不相稱、令人噴飯的可笑動作。
這賢良文靜,年已四十的女人,多年來始終恪守婦道,她那聖潔的心靈,從無任何非分之想,更不知男女偷情為何物。
可如今,她卻像是在經過一個寒冷夏天之後所出現的陽光慘淡的秋天,或像是在花草孱弱、蓓蕾夭折的暮春,突然萌發出了一種少女般的奇異情思。
雖然姗姗來遲,這股愛卻分外地熱烈,并帶着一片天真。
其難以逆料的沖動和不時發出的輕聲叫喚,恰如情窦初開的少女。
但畢竟青春已逝,這嬌媚不斷的惺惺作态,隻能使人倒胃。
一天之中,她可以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