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拔魏邢丘。
範睢日益親,用事,因承間說王曰:「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孟嘗君,不聞有王;聞秦有太後、穰侯,不聞有王。
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謂王。
今太後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
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
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
臣又聞之,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
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懸之於廟梁,宿昔而死。
李兌管趙,囚主父於沙丘,百日而餓死。
今臣觀四貴之用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
夫三代之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於臣,縱酒弋獵;其所授者妬賢疾能,禦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王以為然,於是廢太後,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關外,以範睢為丞相,封為應侯。
魏王使須賈聘於秦,應侯敝衣間步而往見之。
須賈驚曰:「範叔固無恙乎!」留坐飲食,取一綈袍贈之。
遂為須賈禦而至相府,曰:「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
」須賈怪其久不出,問於門下,門下曰:「無範叔,鄉者吾相張君也。
」須賈知見欺,乃膝行入謝罪。
應侯坐,責讓之,且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請諸侯賓客;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於前而馬食之,使歸告魏王曰:「速斬魏齊頭來!不然,且屠大梁!」須賈還,以告魏齊。
魏齊奔趙,匿於平原君家。
趙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為相。
赧王五十年(丙申、前二六五年)
秦宣太後薨。
九月,穰侯出之陶。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災害;薦白起為將,南取鄢、郢,東屬地於齊,使天下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強大者,穰侯之功也。
雖其專恣驕貪足以賈禍,亦未至盡如範睢之言。
若睢者,亦非能為秦忠謀,直欲得穰侯之處,故搤其吭而奪之耳。
遂使秦王絕母子之義,失舅甥之恩。
要之,睢真傾危之士哉!
秦王以子安國君為太子。
秦伐趙,取三城。
趙王新立,太後用事,求救於齊。
齊人曰:「必以長安君為質。
」太後不可。
齊師不出,大臣強諫。
太後明謂左右曰:「復言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願見太後,太後盛氣而胥之入。
左師公徐趨而坐,自謝曰:「老臣病足,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後體之有所苦也,故願望見太後。
」太後曰:「老婦恃輦而行。
」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
」太後不和之色稍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憐愛之,願得補黑衣之缺以衞王宮,昧死以聞!」太後曰:「諾。
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
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託之。
」太後曰:「丈夫亦愛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
」太後笑曰:「婦人異甚。
」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
」太後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
」左師公曰:「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
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而泣,念其遠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豈非為之計長久,為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後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王之子孫為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
」曰:「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
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
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
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哉?」太後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
齊師乃出,秦師退。
齊安平君田單將趙師以伐燕,取中陽;又伐韓,取注人。
齊襄王薨,子建立。
建年少,國事皆決於君王後。
赧王五十一年(丁酉、前二六四年)
秦武安君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
田單為趙相。
赧王五十二年(戊戌、前二六三年)
秦武安君伐韓,取南陽;攻太行道,絕之。
楚頃襄王疾病。
黃歇言於應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歸其太子。
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
不歸,則鹹陽布衣耳。
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與國而絕萬乘之和,非計也。
」應侯以告王。
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問疾,反而後圖之。
」黃歇與太子謀曰:「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