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剪短短的髭須底下閃閃發光。
他的臉膛黑得像個海盜,一雙又黑又狠的眼睛仿佛主張把一艘帆船鑿沉或搶走一名處女似的。
他的臉上表情冷漠而鹵莽,連對她微笑時嘴角上也流露出嘲諷的意味,使思嘉緊張得出不來氣。
她想人家這樣無禮地瞧着她簡直是一種侮辱,可懊惱自己竟沒有受辱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人,但他黑黑的臉膛無可否認地有着上等人家的血統。
兩片飽滿的紅嘴唇上那深長的鷹鈎鼻子、高高的前額和寬闊的天庭,都說明了這一點。
她毫無笑容地努力把自己的眼光挪開,同時他也回過頭去,因為有人在叫他:"瑞德,瑞德·巴特勒!到這裡來!我要你見見佐治亞一個心腸最硬的姑娘。
"瑞德·巴特勒?這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同某個不體面的趣聞有關似的,不過她正一心想着艾希禮,便不去細究了。
"我得上樓去理理頭發,"她告訴斯圖爾特和布倫特,他們正想把她從人群中帶走。
"你們倆可得等着我,别跟旁的女孩子跑掉,惹我生氣埃"她看得出來,要是她今天跟任何别的人調情,斯圖爾特是不會善罷幹休的。
因為他剛剛喝了幾杯,正擺出一副找人打架的神氣,她憑經驗知道這就要出事了。
她在過廳裡站下跟朋友們說話,又對英迪亞打招呼,後者正從後屋裡出來,已忙得頭發不整,兩鬓流汗。
可憐的英迪亞!一個姑娘長着不灰不白的頭發和眼睫毛,以及一個顯得性情固執的下巴,這就夠糟的了,何況已經20歲了還沒嫁人呢!她不知英迪亞是否懷恨她把斯圖爾特從她身邊奪走了。
有不少的人還在說她仍然愛他,可是你怎麼也琢磨不透一個威爾克斯的家人是如何想的。
即使她懷恨這件事,他決不會露出痕迹來,仍一如既往地用那種稍覺疏遠又頗為親切的态度對待思嘉。
思嘉愉快地跟她交談了幾句,便走上寬闊的樓梯。
這時一個羞答答的聲音在後面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來,看見了查爾斯·漢密爾頓。
他是個俊俏的小夥子,滿頭柔軟的褐色鬈發覆蓋在白皙的前額上,眼睛也是深褐色的,明亮,溫柔,像一隻聰敏的長毛牧羊犬。
他穿着很合身的褲子和黑色上衣,帶皺褶的襯衫領口打着個很寬很時髦的黑領結。
她轉過身來時,他臉上泛起薄薄的紅暈,因為他在女孩子面前總有點怯生生的。
像大多數怕羞的男人那樣,他非常愛慕思嘉這樣快活,開朗而落落大方的姑娘。
她以前對他的态度從沒有超出敷衍應酬的範圍,因此現在她回報他的那燦然一笑和愉快地伸出的兩隻手,就使他驚喜得透不過起來的。
"怎麼,查爾斯·漢密爾頓,你這漂亮的小家夥,是你呀!
我敢說你是專門從亞特蘭大老遠趕來,這可叫我心疼得不行啊!"查爾斯激動的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他抓住她那雙溫暖的小手,癡癡地望着那雙滴溜溜轉的綠眼睛。
姑娘們是慣用這種态度跟男孩子說話的,可對查爾斯卻從來沒有過。
他可真不明白為什麼她們老是把他當做小弟弟看待,又總是那麼親切,但從來不肯跟他開玩笑。
他經常看見姑娘們跟那些比他難看得多和笨得多的男孩子在一起調情說笑,早就巴不得她們也這樣跟他鬧着玩兒。
可是除了偶爾一兩次外,他跟她們在一起時往往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總是破口無言,窘困得難受極了。
事情過後,他夜裡躺在床上睡不着覺時,倒想起許許多多本來可以說的俏皮逗人的話來,可是機會沒有了,因為人家姑娘們經過這麼一兩回試驗之後,便把他撂在一邊了。
至于霍妮,他同她已經有了默契,準備來年秋天他繼承了遺産的時候結婚,可是他跟他在一起時同樣也很不自在,沒有什麼好說的。
有時候他有一種不怎麼爽快的感覺,覺得霍妮那種有點賣弄風情和自作主張的神氣對他很不利,因為她對男孩子有股狂熱勁兒,恐怕一有機會她就會随便給哪個男人玩這一套的。
所以查爾斯對娶霍妮不怎麼熱心,因為她沒有在他心中那種瘋狂的浪漫激情,而那是他心愛的書本告訴他一個戀人所應當有的。
他經常渴望着有個美麗、大膽、感情熾熱、善于戲谑的女人來愛他。
可如今思嘉·奧哈拉用她所說的對他心疼的話,在跟他開玩笑呢!
他想想出幾句話來說說,可是想不出來,接着他便默默祝福思嘉,因為她在一個勁兒地說下去,他也就用不着開口了。
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現在,你就站在這兒,等我回來,到時我跟你一起吃野宴,可不要走開去跟别的女孩子胡鬧呀,那樣我可要吃醋了!"這些話從那張兩旁各有一個酒窩的櫻桃小口裡說出,同時烏黑的睫毛在碧綠的眼睛上方假裝嚴肅地飛舞着。
"我不會的,"他終于使勁喘過起來,可是決沒有想到她是在把他當做一隻等待屠夫的小牛犢呢。
她拿那把合着的折扇在他臂膀上輕輕一敲,然後轉身上樓,這時她的視線又落到那個名叫瑞德·巴特勒的人身上,他正孤零零地站在離查爾斯幾步遠的地方。
他顯然從旁聽見了剛才的全部談話,因為他仰頭對思嘉咧嘴笑了笑,那模樣邪惡得像隻公貓似的,随即又将思嘉渾身上下打量着,眼光中全然沒有思嘉所習慣的那種敬意。
"活見鬼!"思嘉用傑拉爾德慣用的那句粗話煩惱地暗思忖說。
"他看來好象————好像知道我沒穿内衣是模樣似的。
"接着把頭一甩,徑自上樓去了。
在放包裹的那間卧室裡,她發現凱瑟琳·卡爾弗特正站在鏡前打扮,拼命咬着嘴唇,想叫它們顯得更紅一些。
她的飾帶上佩着新鮮的玫瑰花,這同她的兩頰相到輝映,那雙矢車菊般的藍眼睛更是興奮得神采飛揚了。
"凱瑟琳,"思嘉說,一面試着把她穿的那件緊身上衣拉高一點,"樓下那個姓巴特勒的讨厭家夥是誰?""唔,親愛的,你不知道嗎?"凱瑟琳興奮地低聲說,留心不讓在隔壁房間閑聊的迪爾茜和威爾克斯家姑娘們的嬷嬷聽見。
"我真想不到威爾克斯先生怎麼會讓他到這裡來了,不過他本來就在瓊斯博羅同肯尼迪先生商談買棉花的事。
當然了,肯尼迪先生要把他帶在身邊,就一起來了。
他不能丢下他就走埃""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人家誰也沒有招待過他呢!親愛的。
""真的沒有嗎?""沒有。
"思嘉默默地尋思這件事,因為她還從不曾跟一個不受招待的人在一起待過呢。
這倒是一種很令人興奮的局面。
"他幹過什麼事了?"
"唔,他的名聲壞極了!思嘉,他叫瑞德·巴特勒,是查爾斯頓人,他的朋友本來都是那裡最上等的人,可現在都不理他了。
去年夏天卡羅·雷特跟我談了他的情形。
她跟他的家庭并沒有親屬關系,可是她了解他的一切,而且誰都了解。
他是從西點軍校開除出來的。
你想想吧!他還些事情實在太糟糕了,卡羅也不便知道。
此外就是關于他沒有娶那個姑娘的事————""快告訴我!""親愛的,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卡羅去年夏天全都告訴我了,可要是她媽聽說她居然知道這種事,恐怕會氣得要死呢。
唔,這位巴特勒先生帶着一個查爾斯頓姑娘坐馬車出去玩。
我從來不知道她究竟是誰,不過我能猜到一點。
她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便不會在下午那麼晚的時候沒個伴就跟他出去了。
而且親愛的,他們在外面幾乎待了個通宵,最後才步行回家,據說是馬跑了,車也給摔壞了,他們在樹林裡迷了路。
後來你猜怎麼樣————""你說吧,我猜不着,"思嘉很熱心地說,巴不得發生最糟糕的事。
"第二天他居然拒絕同她結婚!"
"啊,"思嘉的希望破滅了。
"他說他沒————嗯————沒跟她有過什麼,也看不出為什麼就該娶她。
于是,當然喽,她哥哥把他叫出來,這時巴特勒先生稱他甯願給槍斃也不要娶一個蠢貨。
這樣一來,他們就隻有進行決鬥,結果巴特勒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