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
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
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會子去了。
我倒過不去,隻當他惱了。
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
誰知這一個反倒同他生分了。
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
”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
”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帳話。
”
原來林黛玉知道史湘雲在這裡,寶玉又趕來,一定說麒麟的原故。
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珮,或鲛帕鸾縧,皆由小物而遂終身。
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
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
不想剛走來,正聽見史湘雲說經濟一事,寶玉又說:“林妹妹不說這樣混帳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
”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歎。
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于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歎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钗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
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緻勞怯之症。
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間,不禁滾下淚來。
待進去相見,自覺無味,便一面拭淚,一面抽身回去了。
這裡寶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忽見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淚之狀,便忙趕上來,笑道:“妹妹往那裡去?怎麼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林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
”寶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未幹,還撒謊呢。
”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擡起手來替他拭淚。
林黛玉忙向後退了幾步,說道:“你又要死了!作什麼這麼動手動腳的!”寶玉笑道:“說話忘了情,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的死活。
”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麼,隻是丢下了什麼金,又是什麼麒麟,可怎麼樣呢?”一句話又把寶玉說急了,趕上來問道:“你還說這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林黛玉見問,方想起前日的事來,遂自悔自己又說造次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說錯了。
這有什麼的,筋都暴起來,急的一臉汗。
”一面說,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
寶玉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三個字。
林黛玉聽了,怔了半天,方說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明白這話。
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寶玉歎了一口氣,問道:“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着,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
”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
”寶玉點頭歎道:“好妹妹,你别哄我。
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
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
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
”林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隻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着他。
此時寶玉心中也有萬句言語,不知從那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着黛玉。
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隻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
寶玉忙上前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
”林黛玉一面拭淚,一面将手推開,說道:“有什麼可說的。
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裡說着,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寶玉站着,隻管發起呆來。
原來方才出來慌忙,不曾帶得扇子,襲人怕他熱,忙拿了扇子趕來送與他,忽擡頭見了林黛玉和他站着。
一時黛玉走了,他還站着不動,因而趕上來說道:“你也不帶了扇子去,虧我看見,趕了送來。
”寶玉出了神,見襲人和他說話,并未看出是何人來,便一把拉住,說道:“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又不敢告訴人,隻好掩着。
隻等你的病好了,隻怕我的病才得好呢。
睡裡夢裡也忘不了你!”襲人聽了這話,吓得魄消魂散,隻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便推他道:“這是那裡的話!敢是中了邪?還不快去?”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羞的滿面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将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
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的滴下淚來,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醜禍。
正裁疑間,忽有寶钗從那邊走來,笑道:“大毒日頭地下,出什麼神呢?”襲人見問,忙笑道:“那邊兩個雀兒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
”寶钗道:“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