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年輕人能活過來,為什麼要摘除一隻眼睛,讓他破相呢?
他一直說胡話,折騰得很厲害,身邊必須經常有人護理。
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時間。
他這樣年輕,我很可憐他。
隻要力所能及,我一定要把他從死神手裡奪過來。
昨天下班後,我在病房裡又呆了幾個小時。
他的傷勢最重。
我注意聽他在昏迷中說些什麼。
有時候他說胡話就像講故事一樣。
我從中知道了他生活中的許多事情。
不過,有時候他罵人罵得很兇。
這些罵人話都是不堪入耳的。
我聽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感到很難過。
阿納托利·斯捷潘諾維奇說他救不活了。
這老頭生氣地咕哝說:“我真不懂,他差不多還是一個孩子,部隊怎麼能收他呢?真是豈有此理。
”
8月30日
柯察金仍然沒有恢複知覺。
現在他躺在那間專門病室裡,那裡都是一些快要死的病人。
護理員弗羅霞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
原來她認識他。
很久以前,他們在一起做過工。
她對這個傷員是多麼體貼入微呀!現在連我也覺得,他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
9月2日
現在是夜裡十一點。
今天簡直是我的節日。
我負責的傷員柯察金恢複了知覺,他活過來了。
危險期已經過去了。
這兩天我一直沒有回家。
又有一個傷員救活了,現在我的愉快心情是難以形容的。
我們病房裡又可以少死一個人。
在我個人的繁忙工作中,最愉快的事莫過于看到病人恢複了健康。
他們總是像小孩子那樣依戀着我。
他們對朋友真摯而淳樸,所以當我們分别的時候,有時我甚至掉了眼淚。
這未免有些可笑,然而卻是事實。
9月10日
今天我替柯察金寫了第一封家信。
他說他受了點輕傷,很快就會治好,然後一定回家去看看;實際上他流了很多血,臉色像紙一樣蒼白,身體還很虛弱。
9月14日
柯察金第一次微笑了。
他笑得很動人。
平時他很嚴肅,這和他的年齡很不相稱。
他的身體在複原,速度快得驚人。
他和弗羅霞是老朋友。
我常常看見她坐在他的病床旁邊。
看來,她把我的情況都講給他聽了,不用說,是過分地誇獎了我,所以我每次進屋,他總是對我微微一笑。
昨天他問我:“大夫,您手上怎麼紫一塊青一塊的?”
我沒有告訴他,這是他在昏迷中狠命攥住我的手留下的傷痕。
9月17日
柯察金額上的傷口看樣子好多了。
換藥的時候,他那種非凡的毅力真叫我們這些醫生吃驚。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總要不斷地呻吟,發脾氣,可是他卻一聲不吭。
給他傷口上碘酒的時候,他把身子挺得像根繃緊了的弦。
他常常疼得失去知覺,但是從來沒有哼過一聲。
現在大家都知道:要是柯察金也呻吟起來,那就是說他昏迷了。
他這種頑強精神是從哪裡來的呢?我真不明白。
9月21日
今天柯察金坐着輪椅,第一次被推到醫院寬敞的陽台上。
在他看着花園、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的時候,他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啊!他的臉上纏着繃帶,隻露出一隻眼睛。
這隻眼睛閃閃發亮,不停地轉動着,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似的。
9月26日
今天有人叫我到樓下的接待室去,那裡有兩個姑娘等着我。
其中一個長得很漂亮。
她們要看柯察金。
她們的名字是冬妮亞·圖曼諾娃和塔季亞娜·布拉諾夫斯卡娅。
冬妮亞這個名字我知道,因為柯察金說胡話的時候多次提到過她。
我允許她們進去看他。
10月8日
柯察金第一次不用别人攙扶在花園裡散步了。
他老向我打聽,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我告訴他快了。
每到探病的日子,那兩個姑娘就來看他。
現在我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呻吟,而且從來也不呻吟。
我問他原因,他說:“您讀一讀《牛虻》就明白了。
”
10月14日
柯察金出院了。
我們十分親切地互相道别。
他眼睛上的繃帶已經去掉,隻是前額還包紮着。
那隻眼睛是失明了,不過從外表上看不出來。
同這麼好的同志分手,我感到十分難過。
向來就是這樣:病人好了,就離開我們走了,而且希望不再回來見我們。
臨别的時候,柯察金說:“還不如左眼瞎了呢,現在我怎麼打槍呀?”
他仍然一心想着前線。
保爾出院之後,起初就住在冬妮亞寄宿的布拉諾夫斯基家裡。
他立刻試着吸引冬妮亞參加社會活動。
他邀請冬妮亞參加城裡共青團的會議。
冬妮亞同意了。
但是,當她換完衣服走出房間的時候,保爾卻緊咬着下嘴唇。
她打扮得那樣漂亮,那樣别出心裁,保爾都沒法帶她到自己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