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一口氣沖出數裡,這才緩了下來,背上騎了人的兩頭鹿用力跳躍,想将二人抛下,但韋小寶和雙兒緊緊抓住了鹿角,說甚麼也抛不下來。
韋小寶叫道:“一下鹿背,再上去可就難了,咱們逃得越遠越好。
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活鹿難追。
”這一日兩人雖然餓得頭暈眼花,仍是緊緊抱住鹿頸,抓住鹿角,任由鹿群在茫茫無際的雪原中奔馳。
兩人知道鹿群多奔得一刻,便離洪教主等遠了一些,同時雪地中也沒了二人的足印。
傍晚時分,鹿群奔進了一座森林。
韋小寶道:“好啦,下來罷!”拔出匕首,割斷了胯下雄鹿的喉頭。
那頭鹿奔得幾步,摔倒在地。
雙兒道:“一頭鹿夠吃的了。
饒了我那頭鹿罷。
”從鹿背上躍了下來。
韋小寶筋疲力盡,全身骨骼便如要盡數散開,躺在地下隻是喘氣,過了一會,爬在雄鹿頸邊,嘴巴對住了創口,骨嘟骨嘟的喝了十幾口熱血,叫道:“雙兒,你來喝。
”大量鹿血入肚,精神為之一振,身上也慢慢感到了暖意。
雙兒喝過鹿血,用匕首割了一條鹿腿,拾了些枯枝,生火燒烤,說道:“鹿啊鹿,你救了我們性命,我們反而将你殺來吃了,實在對不住得很。
”
兩人吃過烤鹿腿,更是興高采烈。
韋小寶道:“好雙兒,我跟你在這樹林中做一對獵人公、獵人婆,再也不回北京去啦。
”雙兒低下了頭,說道:“相公到哪裡,我總是跟着服侍你。
你回到北京做大官也好,在這裡做獵人也好,我總是你的小丫頭。
”韋小寶眼見火光照射在她臉上,紅撲撲地嬌豔可愛,笑道:“那麼咱們是不是大功告成了呢?”雙兒“啊”的一聲,一躍上了頭頂松樹,笑道:“沒有,沒有。
”兩人蜷縮在火堆之旁,睡了一夜。
次日醒來,雙兒又燒烤鹿肉,兩人飽餐一頓。
韋小寶的帽子昨日騎在鹿背上奔馳之時掉了,雙兒剝下鹿皮,給他做了一頂。
韋小寶道:“昨日奔了一天,洪教主他們不容易尋到我們了,不過還是有些危險。
最好騎了梅花鹿再向北奔得三四天,那麼我韋教主跟你雙兒夫人就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
”雙兒笑道:“甚麼雙兒夫人的,可多難聽?再要騎鹿,那也不難,這不是鹿群過來了嗎?”果然見到二十餘頭大鹿小鹿自東邊踏雪而來,伸高頭頸,嚼吃樹上的嫩葉。
這森林中人迹罕至,群鹿見了二人竟毫不害怕。
雙兒道:“鹿兒和善得很,最好别多傷他們性命。
昨天這頭大鹿,已夠我們吃得十幾天了。
”在死鹿身上斬下幾大塊鹿肉,用鹿皮索兒綁了起來,與韋小寶分别負在背上,慢慢向群鹿走去。
韋小寶伸手撫摸一頭大鹿,那鹿轉過頭來,舐舐他臉,毫無驚惶之意。
韋小寶叫道:“啊喲,這鹿兒跟我大功告成。
”雙兒格的一笑,說道:“你先騎上去罷。
”兩人縱身上了鹿背,兩頭鹿才吃驚縱跳,向前疾奔。
群鹿始終在森林之中奔跑。
兩人抓住鹿角,控制方向,隻須向北而行,便和洪教主越離越遠。
韋小寶這時已知騎鹿不難,騎了兩個多時辰,便和雙兒跳下地來,任由群鹿自去。
如此接連十餘日在密林中騎鹿而行。
有時遇不上鹿群,便緩緩步行,餓了便吃烤鹿肉。
兩人身上原來的衣衫,早在林中給荊棘勾得破爛不堪,都已換上了雙兒新做的鹿皮衣褲,連鞋子也是鹿皮做的。
這一日出了大樹林,忽聽得水聲轟隆,走了一會,便到了一條大江之畔,隻見江中水勢洶湧,流得甚急。
兩人在密林中耽了十幾日,陡然見到這條大江,胸襟為之大爽。
沿江向北走了幾個時辰,忽然見到三名身穿獸皮的漢子,手持鋤頭鐵叉,看模樣似是獵人。
韋小寶好久沒見生人,心中大喜,忙迎上去,問道:“三位大哥,你們上哪裡去?”
一名四十來歲的漢子道:“我們去牡丹江趕集,你們又去哪裡?”口音甚是怪異。
韋小寶道:“啊喲,牡丹江是向那邊去嗎?我們走錯了,跟着三位大哥去,那再好不過了。
”當下和三人并排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撩他們說話。
原來三人是通古斯人,以打獵挖參為生,常到牡丹江趕集,跟漢人做生意,因此會說一些漢話。
到得牡丹江,卻是好大一個市集。
韋小寶身邊那大疊銀票一直帶着不失,邀那三個通古斯人去酒鋪喝酒。
正飲之間,忽聽得鄰桌有人說道:“你這條棒槌兒,當然也是好得很了,上個月有人從呼瑪爾窩集山那邊下來……”韋小寶和雙兒聽到“呼瑪爾窩集山”,心中都是一凜,對望了一眼,齊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兩個老漢,正在把玩一條帶葉的新挖人參。
韋小寶取出一錠銀子,交給酒保,吩咐多取酒肉,再切一大盤熟牛肉,打兩斤白酒,送去鄰桌。
兩名老參客大為奇怪,不知這小獵人何以如此好客,當下連聲道謝。
韋小寶過去敬了幾杯酒,以他口才,三言兩語之間,便打聽到了呼瑪爾窩集山的所在,原來此去向北,尚有兩三千裡,那兩個參客也從來沒去過。
韋小寶把雙兒叫過去,要她說了些地圖上其餘山川的名字。
兩名老參客一一指點,方位遠近,果與地圖上所載絲毫無錯。
酒醉飯飽之後,與通古斯人及參客别過,韋小寶尋思:“那鹿鼎山原來離此地還有好幾千裡,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妨就去将寶貝掘了來。
”其實掘不掘寶,他倒并不怎麼在乎,内心深處,實在是害怕跟洪教主、瘦頭陀一夥人遇上。
洪教主等人在南,倘若再往北兩三千裡,洪教主是無論如何找不到自己了,又想:“我跟雙兒在荒山野嶺裡等他十年八年,洪教主非死不可,難道他真的還能他媽的壽與天齊?”當下去皮鋪買了兩件上好的貂皮襖,和雙兒分别穿了,生怕給洪教主追上,貂皮襖外仍是罩上粗陋鹿皮衣,用煤灰塗黑了臉,就算追上了,也盼望他認不出來。
雇了一輛大車,一路向北。
在大車之中,跟雙兒談談說說,偶爾“大功告成”,其樂融融。
坐了二十餘日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