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裡一家餐廳吃飯。
這餐廳裡的吃客都是男的。
屋裡煙霧彌漫,人們都在喝酒唱歌。
飯菜很好,酒也好。
我們很少說話。
後來我們到咖啡館去觀看狂歡活動達到沸騰的高潮。
勃萊特吃完飯馬上就來了。
她說她曾到邁克的房間裡看了一下,他睡着了。
當狂歡活動達到沸騰的高潮并轉移到鬥牛場的時候,我們随同人群到了那裡。
勃萊特坐在第一排我和比爾之間。
看台和場子四周那道紅色栅欄之間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就在我們的下面。
我們背後的混凝土看台已經坐得滿滿的了。
前邊,紅色栅欄外面是鋪着黃澄澄的砂子、碾得平展展的場地。
雨後的場地看來有點濘,但是經太陽一曬就幹了,又堅實、又平整。
随從和鬥牛場的工役走下通道,肩上扛着裝有鬥牛用的鬥篷和紅巾的柳條籃。
沾有血迹的鬥篷和紅巾疊得闆闆整整地安放在柳條籃裡。
随從們打開笨重的皮劍鞘,把劍鞘靠在栅欄上,露出一束裹着紅布的劍柄。
他們抖開一塊塊有紫黑血迹的紅色法蘭絨,套上短棍,把它張開,并且讓鬥牛士可以握住了揮舞。
勃萊特仔細看着這一切。
她被這一行玩藝的細枝末節吸引住了。
“他的每件鬥篷和每塊紅巾上都印着他的名字,”她說。
“為什麼管這些紅色法蘭絨叫做muleta呢?”
“我不知道。
”
“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洗過。
”
“我看是從來不洗的。
一洗可能要掉色。
”
“血迹會使法蘭絨發硬,”比爾說。
“真奇怪,”勃萊特說。
“人們竟能對血迹一點不在意。
”
在下面狹窄的通道上,随從們安排着上場前的一切準備工作。
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人。
看台上方,所有的包廂也滿了、除了主席的包廂外,已經沒有一個空座。
等主席一入場,鬥牛就要開始。
在場子裡平整的沙地對面,鬥牛士們站在通牛欄的高大的門洞子裡聊天,他們把胳臂裹在鬥篷裡,等待列隊入場的信号。
勃萊特拿着望遠鏡看他們。
“給,你想看看嗎?”
我從望遠鏡裡看出去,看到那三位鬥牛士。
羅梅羅居中,左邊是貝爾蒙蒂,右邊是馬西亞爾。
他們背後是他們的助手,而在短槍手的後面,我看到在後邊通道和牛欄裡的空地上站着長矛手。
羅梅羅穿一套黑色鬥牛服。
他的三角帽低扣在眼睛上。
我看不清他帽子下面的臉,但是看來傷痕不少。
他的兩眼筆直地望着前方。
馬西亞爾把香煙藏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地抽着。
貝爾蒙蒂朝前望着,面孔黃得毫無血色,長長的狼下巴向外撅着。
他目光茫然,視而不見。
無論是他還是羅梅羅,看來和别人都毫無共同之處。
他們孑然伫立。
主席入場了;我們上面的大看台上傳來鼓掌聲,我就把望遠鏡遞給勃萊特。
一陣鼓掌。
開始奏樂。
勃萊特拿着望遠鏡看。
“給,拿去,”她說。
在望遠鏡裡,我看見貝爾蒙蒂在跟羅梅羅說話。
馬西亞爾直直身子,扔掉香煙,于是這三位鬥牛士雙目直視着前方,昂着頭,擺着一隻空手入場了。
他們後面跟随着整個隊列,進了場向兩邊展開,全體正步走,每個人都一隻手拿着卷起的鬥篷,擺動着另一隻空手。
接着出場的是舉着長矛,象帶槍騎兵般的長矛手。
最後壓陣的是兩行騾子和鬥牛場的工役。
鬥牛士們一手按住頭上的帽子,在主席的包廂前彎腰鞠躬,然後向我們下面的栅欄走來。
佩德羅.羅梅羅脫下他那件沉甸甸的金線織錦鬥篷,遞給他在栅欄這一邊的随從。
他對随從說了幾句話。
這時羅梅羅就在我們下面不遠的地方,我們看見他嘴唇腫起、兩眼充血、臉龐青腫。
随從接過鬥篷,擡頭看看勃萊特,便走到我們跟前,把鬥篷遞上來。
“把它攤開,放在你的前面,”我說。
勃萊特屈身向前。
鬥篷用金線繡制,沉重而挺括。
随從回頭看看,搖搖頭,說了些什麼。
坐在我旁邊的一個男人向勃萊特側過身子。
“他不要你把鬥篷攤開,”他說。
“你把它折好,放在膝上。
”
勃萊特折起沉重的鬥篷。
羅梅羅沒有擡頭望我們。
他正和貝爾蒙蒂說話。
貝爾蒙蒂已經把他的禮服鬥篷給他的朋友們送去了。
他朝他們望去,笑笑,他笑起來也象狼,隻是張張嘴,臉上沒有笑意。
羅梅羅趴在栅欄上要水罐。
随從拿來水罐,羅梅羅往鬥牛用的鬥篷的細布裡子上倒水,然後用穿平跟鞋的腳在沙地上蹭鬥篷的下擺。
“那是幹什麼?”勃萊特問。
“加點兒分量;不讓風吹得飄起來。
”
“他臉色很不好,”比爾說。
“他自我感覺也非常不好,”勃萊特說。
“他應該卧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