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已失敗,正在全線退卻。
'""啊,我的上帝!"那位軍官的疲乏而黝黑的臉平靜地俯視着。
他重新抓起缰繩,戴上帽子。
"唔,先生,請稍等一會。
我們怎麼辦呢?""我不好說,太太。
軍隊馬上就要撤離亞特蘭大了。
""撤走了,把我們留給北方佬嗎?""恐怕就是這樣。
"那騎馬經主人一刺就像彈簧般向前蹦去了,剩下思嘉站在街心,雙腳埋在紅紅的塵土裡一動不動。
北方佬就要來了。
軍隊正在撤離。
北方佬就要來了。
她怎麼辦呢?她往哪裡跑呢?不,她不能跑。
背後還有媚蘭躺在床上等着生孩子呀!唔,女人為什麼要孩子?要不是為了媚蘭,她還可以帶着韋德和百裡茜到樹林裡去,那裡北方佬是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
但是她不能帶着媚蘭去埃不,現在不行。
唔,要是她早一點,哪怕昨天就把孩子生了,那他們或許可以弄到一輛救護車把她帶走,把她藏在什麼地方。
可現在————她隻能找到米德大夫,叫他跟着她回家去。
也許他能讓孩子早些生下來。
她提起裙子沿大街直往前跑。
她一路念叨着,"北方佬來了!北方佬來了!"仿佛在給腳步打節拍似的。
五點鎮擠滿了人,他們盲目地到處亂跑,同時滿載傷兵的軍車、救護車、牛車、馬車也擠在一起。
人群中一片震天的喧嚷像怒濤般滾滾而來。
接着,她看見一場極不協調的奇怪情景。
大群大群的婦女身旁急匆匆地跑着。
年輕小夥子們拖着一包包的玉米和馬鈴薯。
一個老頭用手推車推着一袋面粉在一路掙紮着前進。
男人、女人和小孩,黑人和白人,無不神情緊張地匆匆跑着,跑着,拖着一包包、一袋裝、一箱箱的食物————這麼多的食物她已經整整一年沒見過了。
這時,人群突然給一輛歪歪倒倒的馬車讓出一條通道,文弱而高雅的埃爾辛太太過來了,她站在她那輛四輪馬車的車前,一手握着缰繩,一手舉着鞭子。
她頭上沒戴帽子,臉色蒼白,一頭灰色長發垂在背上,像是複仇女神般抽打着馬一路奔跑。
她家的黑人嬷嬷梅利茜坐在後座上一蹦一跳的,一隻手裡緊緊抓着一塊肥臘肉,另一隻手和雙腳用力擋住堆在周圍的那些箱子和口袋不讓倒下來。
有個幹豆口袋裂開了,豆子撒到街上。
思嘉向埃爾辛太太尖聲喊叫着,可是周圍一片嘈雜把她的聲音給淹沒了,馬車搖搖晃晃地駛了過去。
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一時摸不着頭腦,後來,記起了供銷部的倉庫就在前邊的鐵路旁,她才明白原來是軍隊把倉庫打開了,讓人們在北方佬來到之前盡可能去搶救一些糧食。
她從人群中擠出去,走過五點鎮空地上那些狂熱洶湧的人群,又盡快跑過一條短街,向車站趕去。
她穿過那些擠在一起的救護車和一團團的塵霧,看見大夫們和擔架工人在忙着搬運傷兵。
感謝上帝,她很快找到了米德大夫。
她走過亞特蘭大飯店,已經看得見整個車站和前面的鐵路,她這時猛地站住,完全給吓壞了。
成百上千的傷員,肩并肩,頭接腳,一排排一行行地躺着酷熱的太陽下,沿着鐵路和人行道,大車篷底下,連綿不絕地一直延伸開去。
有的靜靜地僵直地躺着,也有許多蜷伏在太陽下呻吟。
到處是成群的蒼蠅在他們頭上飛舞,在他們臉上爬來爬去,嗡嗡地叫。
到處是血、肮髒的繃帶、哀歎和擔架工搬動時因痛苦而發出的尖聲咒罵。
血腥,汗漬,沒有洗過的身體和糞便的臭味在一陣陣人的熱霧中升起,思嘉忍不住要作嘔了。
救護車的醫院人員在躺着的傷員中間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常常踩在排列得太緊密的傷員身上,那些被踩着的人也隻得遲鈍地翻着眼睛望望,等着有人來搬運他們。
思嘉覺得快要嘔出來了。
用手捂住嘴向後退了兩步,她實在不敢再往前走。
她曾在醫院裡接觸過許多傷兵,桃樹溝戰役又在皮蒂姑媽家的草地上看見過一些,可是還沒見過這樣的情景。
像這些在毒熱的太陽下烤着的渾身血污和惡臭的身體,她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一個充滿了痛苦、臭味、喧嚣和忙亂的地獄——忙亂,多麼忙亂啊!北方佬眼看就要到了!
北方佬就要到了啊!
她聳聳肩膀振作起來,向這忙亂而凄慘的場面中走去,同時睜大眼睛從那些走動的人中辯認米德大夫。
但是她發現沒法尋找他,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踩在一個可憐的傷兵身上。
她隻得提起裙子,在這些人中間一步步挪動,向一群正在指揮擔架工的人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有一隻又一隻滾燙的手拉着她的裙裾,一個個嘶破的聲音在叫喊:"太太————水!求求你給點水!看在上帝面上,給點水啊!"她要用力把裙子從那一隻隻手裡拽出來,已經弄得汗流滿面了。
如果踩着了地上的某個人,她就會吓得尖叫一聲,甚至要暈倒的。
她擡着前腳來跨過死屍,跨過那些眼睛已經失掉光澤但雙手仍抓着肚子上同傷口粘在一起的軍服的人,那些蘸着鮮血的胡子已經幹硬但擊碎了下巴仍在顫動着的人————他們似乎在叫喊:"水啊!水啊!"她要是不能盡快找到米德大夫,就會瘋狂地嚷起來了。
她向車篷底下那群人望去,竭盡全力大聲喊道:"米德大夫!米德大夫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