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此刻我不會對發生的任何事情寄予得救的希望。
一個影子移近了一—究竟什麼影子,漆黑的夜和衰弱的視力使我難以分辨。
這位新來者在門上重重地長時間敲了起來。
“是你嗎,聖·約翰先生?”漢娜叫道。
“是呀—一是呀,快開門。
”
“哎呀,那麼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你準是又濕又感覺冷了:進來吧——你妹妹們為你很擔心,而且我相信附近有壞人。
有一個女讨飯——我說她還沒有走呢?躺在那裡。
快起來!真害臊!我說你走吧!”
“噓,漢娜!我來對這女人說句話,你已經盡了責把她關在門外,這會兒讓我來盡我的責把她放進來。
我就在旁邊,聽了你也聽了她說的。
我想這情況特殊一一我至少得了解一下。
年輕的女人,起來吧,從我面前進屋去。
”
我困難地照他的話辦了,不久我就站在幹淨明亮的廚房裡了——就在爐子跟前——渾身發抖,病得厲害,知道自己風吹雨打、精神狂亂,樣子極其可怕。
兩位小姐,她們的哥哥聖·約翰先生和老仆人都呆呆地看着我。
“聖·約翰,這是誰呀,”我聽見一個問。
“我說不上來,發現她在門邊,”那人回答。
“她臉色真蒼白,”漢娜說。
“色如死灰,”對方回答,“她會倒下的,讓她坐着吧。
”
說真的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我倒了下去,但一把椅子接住了我。
盡管這會兒我說不了話,但神志是清醒的。
“也許喝點水會使她恢複過來。
漢娜,去打點水來吧。
不過她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那麼瘦,一點血色也沒有!”
“簡直成了個影子。
”
“她病了,還光是餓壞了?”
“我想是餓壞了。
漢娜,那可是牛奶,給我吧,再給一片面包。
”
黛安娜(我是在她朝我彎下身子,看到垂在我與火爐之間的長卷發知道的)掰下了一些面包,在牛奶裡浸了一浸,送進我嘴裡。
她的臉緊挨着我,在她臉上我看到了一種憐憫的表情,從她急促的呼吸中我感受到了她的同情。
她用樸素的話說出了滿腔溫情:“硬吃一點吧。
”
“是呀——硬吃一點”瑪麗和氣地重複着,從我頭上摘去了濕透的草帽,把我的頭托起來。
我嘗了嘗他們給我的東西,先是恹恹地,但馬上便急不可耐了。
“先别讓她吃得太多一一控制一下,”哥哥說,“她已經吃夠了”。
于是她端走了那杯牛奶和那盤面包。
“再讓她吃一點點吧,聖·約翰——瞧她眼睛裡的貪婪相。
”
“暫時不要了,妹妹。
要是她現在能說話,那就試着——問問她的名字吧。
”
我覺得自己能說了,而且回答——“我的名字叫簡·愛略特,因為仍急于避免被人發現,我早就決定用别名了。
”
“你住在什麼地方,你的朋友在哪裡,”
我沒有吭聲。
“我們可以把你認識的人去叫來嗎?”
我搖了搖頭。
“你能說說你自己的事兒嗎?”
不知怎地,我一跨進門檻,一被帶到這家主人面前,就不再覺得自己無家可歸,到處流浪,被廣闊的世界所抛棄了。
我就敢于扔掉行乞的行當一—恢複我本來的舉止和個性。
我再次開始了解自己。
聖·約翰要我談—下自己的事時——眼下我體質太弱沒法兒講——我稍稍頓了一頓後說——
“先生,今晚我沒法給你細講了。
”
“不過,”他說,“那麼你希望我們為你做些什麼呢?”
“沒有,”我回答。
我的力氣隻夠我作這樣簡要的回答。
黛安娜接過了話:
“你的意思是,”她問,“我們既然已給了你所需要的幫助,那就可以把你打發到荒原和雨夜中去了?”
我看了看她。
我想她的臉很出衆,流溢着力量和善意。
我蓦地鼓起勇氣,對她滿是同情的目光報之以微笑。
我說:“我會相信你們。
假如我是一條迷路的無主狗,我知道你們今天晚上不會把我從火爐旁攆走。
其實,我真的并不害怕。
随你們怎麼對待我照應我吧,但請原諒我不能講得太多——我的氣很短——一講話就痙攣。
”三個人都仔細打量我,三個人都不說話。
“漢娜,”聖·約翰先生終于說,“這會兒就讓她坐在那裡吧,别問她問題。
十分鐘後把剩下的牛奶和面包給她。
瑪麗和黛安娜,我們到客廳去,仔細談談這件事吧。
”
他們出去了。
很快一位小姐回來了一—我分不出是哪一位,我坐在暖融融的火爐邊時,一種神思恍惚的快感悄悄地流遍我全身。
她低聲吩咐了漢娜。
沒有多久,在傭人的幫助下,我掙紮着登上樓梯,脫去了濕淋淋的衣服,很快躺倒在一張溫暖幹燥的床上。
我感謝上帝——在難以言說的疲憊中感受到了一絲感激的喜悅——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