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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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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今兒是星期六!”而我的姨媽甚至認為這一天比平常日子要長,她跟弗朗索瓦絲商量:”是不是給他們炖一塊小牛肉?因為今天是星期六。

    ”倘苦哪位粗心大意的人,在十點半鐘的時候掏出懷表一看,随口說:”還有一個半小時開飯。

    ”那麼,人人都會樂于告訴他:”怎麼?您想什麼呢?别忘了今兒是星期六!”直到一刻鐘之後,當人們想到他竟如此粗心,還止不住會大笑一陣的,而且忘不了上樓去告訴我的姨媽,讓她也開開心。

    那天連天空也改變了模樣。

    午飯之後,意識到今天是星期六的太陽在天上多遊逛了一小時。

    如果有誰一下想到早該出門散步,忽聽得聖伊萊爾的鐘聲才響兩下,不禁納罕:”怎麼?才兩點鐘!”(平日,兩響的鐘聲在白茫茫的、細波粼粼的河邊是見不到人影的,因為那時有人午飯還沒有吃罷,有人午眠正酣,路上人迹罕至,連垂釣的人都離開了河岸,隻有寂寞的鐘聲孤單單地馳過僅留剩幾片懶雲還沒有離去的空闊的天邊。

    )這時大家都會異口同聲地對他說:”您所以産生錯覺,是因為午飯提前了一小您知道,今天是星期六!”有一回,有個蠻子(凡不知道星期六特殊的人我們統稱為蠻子)十一點鐘來找我的父親,見我們已上餐桌,大為驚訝,這于是成為弗朗索瓦絲一生中最開心的事情之一。

    發窘的來客不知道我們星期六提前開午飯的原因,固然為弗朗索瓦絲提烘了笑柄,但她覺得更滑稽的是我的父親的回答(當然,她充滿了狹隘的地方觀念):我的父親居然沒有想到那個蠻子可能不知内情,見他如此驚訝,竟沒有向他作解釋,說:”您想嘛,今天是星期六!”弗朗索瓦絲每次講到這裡總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為了更加湊趣,她還添枝加葉胡編了好些那位不知星期六奧秘的來客的對答。

    我們不僅不拆穿她,反而覺得她編派身不夠,對她說:”客人似乎還說了别的話,你上次講得更詳細。

    ”連我的姨祖母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擡眼從老花鏡子上面看看大家。

     星期六還有一個特别之處,那是在五月,每逢周末,我們吃罷晚飯便出門去參加”瑪麗月”①的祈禱儀式。

     ①瑪麗是基督的母親,每年8月15日為她的紀念日。

    
由于我們有時能遇到對”當今的思潮縱容青年不修邊幅”頗持嚴厲态度的凡德伊先生,我的母親總特别注意我的穿着。

    每次她必先審視一番之後,我們才去教堂。

    我記得我是在”瑪麗月”開始愛上山楂花的。

    它不僅點綴教堂(那地方固然很神聖,但我們還有權進去),它還被供奉在祭台上,成為神聖儀式的一部分,同神聖融為一體。

    它那些林立在祭台上的枝柯組成慶典的花彩,盤旋在燭光和聖瓶之間;一層層綠葉象婀娜的花邊襯托出花枝的俏麗,葉片之上星星點點地散布着一粒粒白得耀眼的花蕾,象拖在新娘身後長長的紗裙後襟上點綴的花點。

    但是,我隻敢偷偷地看上一眼;我覺得這些輝煌的花彩生氣蓬勃,仿佛是大自然親手從枝葉間剪裁出來的,又給它配上潔白的蓓蕾,作為至高無上的點綴,使這種裝飾既為群衆所欣賞,又具備莊嚴神秘的意味。

    綠葉之上有幾處花冠已在枝頭争芳吐豔,而且漫不經心地托出一束雄蕊,象绾住最後一件轉瞬即逝的首飾;一根根雄蕊細得好象糾結的蛛網,把整個花冠籠罩在輕絲柔紗之中。

    我的心追随着,模拟着花冠吐蕊的情狀,由于它開得如此漫不經心,我把它想象成一位活潑而心野的白衣少女正眯着細眼在嬌媚地搖晃着腦袋。

     凡德伊先生帶着女兒坐到我們的旁邊。

    他本是富裕門第出身,曾經當過我的兩位姨祖母的鋼琴老師,他在妻子死後得了一筆遺産,便退休住在貢布雷附近,是我們家的常客。

    可是後來由于他過分講面子,用他的話來說,怕在我們家遇到”合乎時尚地同一位門第不當的女子結婚”的斯萬,便不常來我們家了。

    我的母親聽說他也自己作曲,每當前去拜望時便客氣地說,他應該給大家演奏幾段他的大作。

    凡德伊先生或許對此很高興,但是他太講禮貌也太與人為善,簡直謹慎得過了頭;他總設身處地為别人着想,就怕按自己的想法辦會招人讨嫌,即使讓人家猜出自己的意圖,他也擔心大家覺得他過于自私。

    我的父母拜望他的那一天,我也跟着去了。

    他們允許我在外面等候。

    因為凡德伊先生在蒙舒凡的房屋正處于我所呆的那個灌木叢生的小山頭下面,我在的地點恰好同他們家三樓的客廳相齊,離窗戶才五十厘米。

    當仆人通報我的父母來訪時,我看見凡德伊先生忙把一首曲子放在鋼琴上顯眼的地方。

    但是當我的父母走進客廳,他卻又把曲譜收了回來,塞到角落裡去。

    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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