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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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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夥。

    ” “這倒真怪!”福什維爾不勝詫異地說。

     布裡肖那樣的機智,盡管跟真正的才智并不矛盾,可在斯萬年輕時交往的那些人眼裡會被看成是純粹的愚蠢。

    而教授才氣橫溢,很多被斯萬認為是有才的上流社會人士是會羨慕的。

    然而這些人士早已把他們的好惡,至少是與社交生活,甚至是與社交生活相連而其實應該屬于才智領域的東西(例如談吐)有關的好惡都灌輸給了斯萬,因此他隻能認為布裡肖開的玩笑既是學究氣十足,又庸俗粗魯得令人作嘔。

    再說,他習慣于彬彬有禮,對那位狂熱的民族主義的教授對任何人說話時的那種粗魯甚至是大兵式的口吻也大為反感。

    最後,也許他那天晚上看到維爾迪蘭夫人對奧黛特一時心血來潮帶來的這位福什維爾表現得那麼殷勤親切,因此失去了平常那種寬容。

    奧黛特在斯萬面前也顯得有點不自在,來到的時候曾問他:”您覺得我那位客人怎麼樣?” 福什維爾是他早就認識了的,可這是他第一次發現他居然能得到一個女人的好感,而且長得還相當漂亮,就沒有好氣地答道:”真惡心!”他倒不是為了奧黛特的緣故而心懷妒意,不過那天他不象往常那樣高興,所以當布裡肖講起布朗施·德·卡斯蒂利亞的母親,說她”跟金雀花朝的亨利生活在一起多年才嫁給他”這個故事時,他想讓斯萬敦促他接着講下去,就對他說:”斯萬先生,是不是?”那口吻倒象是在對鄉巴佬講話,或者是給大兵打氣似的。

    斯萬說,他很對不起,他對布朗施·德·卡斯蒂利亞毫不感興趣,倒是有話要跟畫家說。

    這就殺了布裡肖的威風,使得女主人大吃一驚。

    原來畫家那天下午去看了一位藝術家的畫展,那是維爾迪蘭夫人的朋友,前不久死了的。

    斯萬想通過畫家(他的鑒賞力斯萬是很欣賞的)了解一下那位藝術家,他在前幾次展覽中震驚了觀衆的精湛技巧,在最後幾幅作品中是否更進了一步。

     “從這一觀點看來,真是了不起,然而我并不覺得這種藝術形式很’高級’,”斯萬面帶微笑說。

     “高級……高到九天之上,”戈達爾煞有介事似地舉起雙臂插上這麼一句。

     舉座縱聲大笑。

     “您看,我說得對不對,跟他在一起就沒法子說正經的,”維爾迪蘭夫人對福什維爾說,”在誰也預料不到的時刻,他冷不了給你來上一句笑話。

    ” 然而她也注意到,隻有斯萬沒有開顔。

    相反,他對戈達爾當着福什維爾的面笑他,感到很不滿意。

    而畫家嗎,如果隻有他跟斯萬在場的話,是會幫他說句話的,現在卻甯可就已故的大師的技巧說上兩句,以此來博得席上的人的贊賞。

     “我一直走到畫幅跟前,”他說,”想看看到底是怎麼畫的;我都把鼻子尖頂上去了。

    嗨!誰也說不上那是用什麼畫的,是膠?是寶石?是胰子?是青銅?是陽光?還是屎巴巴?” “再添一得十二!”大夫待了會兒叫道,誰也不明白他插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樣子是什麼也沒有用,”畫家接着說,”這兒的謎跟《夜巡》和《攝政王後》那兩幅畫同樣難解,那手法比倫勃朗①和哈爾斯②還要高明。

    這幅畫真是了不起!” ①倫勃朗(1606-1669),荷蘭畫家,将意大利畫家卡拉瓦齊的明暗對比法加以發展,形成獨特的風格。

    《夜巡》為其傑作之一。

    
②哈爾斯(約1580-1666),荷蘭肖像畫家和風俗畫家,筆法流暢,有節奏感,色*彩簡樸而明亮,對後來歐洲繪畫技法的改進有較大啟發。

    《攝政王後》即出其手。

    
正如歌唱家已經唱到他所能唱到的最高音而隻好改用假嗓子哼下去一樣,他這會兒也隻好含笑低語,仿佛那幅畫美得反而有點可笑似的: “味兒好聞,上腦,叫你透不過氣來,叫你全身癢癢,可你又說不上那是用什麼畫的,這簡直是巫術,是騙術,是奇迹(說到這裡他放聲大笑),是不老實!”他打住話頭,莊嚴地擡起頭來,以竭力悅耳的深沉的低音找補一句,”可又是如此正派!” 除了當他說到”比《夜巡》還強”時引起維爾迪蘭夫人的反對(她把《夜巡》跟《第九交響曲》和《薩摩色*拉斯的勝利女神雕像》,看成是世上最偉大的三件傑作),提到巴巴這兩個字時引起福什維爾環顧全桌,看他們對這話的反應,并且含蓄地、寬宏大量地微微一笑以外,其餘的時間,席上的人除了斯萬以外,全都着了魔似的盯着那位畫家。

     等他說完話,維爾迪蘭夫人眼看德·福什維爾先生第一次光臨在餐桌上就如此興緻勃勃,高興極了,她高聲叫道:”你們看,他說得那麼來勁,我真高興。

    ”又對她丈夫說:”你這是怎麼啦?目瞪口呆地待在那裡!你是聽呆子。

    畫家先生,他倒象是第一次聽您說話似的。

    剛才您講話的時候,他是一個一個字都記在心間,趕明兒要他複述您的話,他準一個字兒也落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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