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練這心法隻不過數日,雖有方證日加解說,畢竟修為極淺,但調理引導之下,那十股異種真氣竟能漸漸歸聚。
他不敢稍有怠忽,凝神緻志的引氣盤旋,初時聽得鼓樂絲竹之聲,到後來卻甚麼也聽不到了。
方證見令狐沖專心練功,臉露微笑,耳聽得鼓樂之聲大作,朝陽教教衆叫道:“朝陽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聖教主,大駕上恒山來啦!”過了一會,鼓樂之聲漸漸移近。
上見性峰的山道甚長,朝陽教教衆腳步雖快,走了好一會,鼓樂聲也還隻到山腰。
伏在恒山各處的正教門下之士,心中都在暗罵:“臭教主好大的架子,又不是死人,吹吹打打的幹甚麼了?”預候迎敵之人心下更是怦怦亂跳,各人本來預計,魔教教衆殺上山來,便即躍出惡鬥一場,殺得一批教衆後,敵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便循長索而退入深谷。
卻不料任我行裝模作樣,好似皇帝禦駕出巡一般,吹吹打打的來到峰上,各人心弦反扣得更緊。
過了良久,令狐沖覺得丹田中異種真氣給慢慢壓了下去,痛楚漸減,心中一分神,立時想起:“是任教主要上峰來?”“啊”的一聲,跳起身來。
方證微笑道:“好些了嗎?”令狐沖道:“動上了手嗎?”方證道:“還沒有來呢!”令狐沖道:“好極!”刷的一聲,拉出了劍。
卻見方證、沖虛等手上均無兵刃。
儀和、儀清等女弟子排成數行,隐伏恒山劍陣之法,長劍卻兀自尚在腰間,這才想起任我行尚未上山,自己未免過于張皇,哈哈一笑,還劍入鞘。
隻聽得鎖吶、鐘鼓之聲停歇。
響起了蕭笛、胡琴的細樂,心想:“任教主花樣也真多,細樂一作,他老人家是大駕上峰來啦。
”越見他古怪多端,越是覺得肉麻。
果然細樂聲中,兩行朝陽教的教衆一對對的并肩走上峰來。
衆人眼前一亮,但見一個個教衆均是穿着嶄新的綠色錦袍,腰系白帶,鮮豔奪目,前面一共四十人,每人手中都托着一張盤子,盤上鋪了緞子,不知放着些甚麼東西。
這四十人腰間竟未佩劍,不知兵刃暗藏何處。
那四十名錦衣教衆一上峰後,便遠遠站定。
跟着走上一隊二百人的細樂隊,也都是一身錦衣,箫管絲弦,仍是不停吹奏。
其後上來的是号手、鼓手、大鑼小鑼,铙钹鐘鈴,一應俱全。
令狐沖看得有趣,心想:“待會打将起來,有鑼鼓相和,豈不是如同戲台上做戲一般?”
鼓樂聲中,朝陽教教衆一隊隊的上來。
這些人顯是按着名堂分列,衣服顔色也各不同,黃衣、綠衣、藍衣、黑衣、白衣,一隊隊的花團錦簇,比之做戲賽馬,衣飾還更光鮮,隻是每人腰間各系了一條白帶。
上峰來的卻有三四千之衆。
沖虛尋思:“若是乘他們立足未定,便一陣沖殺,我們較占便宜。
但對方裝神弄鬼,要來甚麼先禮後兵。
我們若即動手,倒未免小氣了。
”眼見令狐沖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方證則視若無睹,不動聲色,心想:“我若顯得張皇,那是定力不夠了。
”各教衆分批站定後,上來十位長老,五個一邊,分站左右。
音樂聲突然一歇,十位長老齊聲說道:“朝陽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聖教主駕到。
”便見一頂藍呢大轎擡上峰來。
這轎子由十六名轎夫擡着,移動既快且穩。
一頂轎子便如是一位輕功高手,輕輕巧巧的便上到峰來,足見這一十六名轎夫個個身較不弱的武功。
令狐沖定眼一看,隻見那轎夫之中,竟有祖千秋、黃伯流、計無施等人在内。
若不是老頭子身子太矮,無法和祖千秋等一起擡轎,那麼他必被迫做一名轎夫了。
令狐沖氣往上沖,心想:“祖千秋他們均是當世豪傑,任教主卻迫令他們做擡轎子的賤事。
如此奴役天下英雄,當真令人氣炸了胸膛。
”大轎之旁,左右各有一人,左首的是向問天,右首的卻是個老者。
這老者面熟得緊,令狐沖一怔,記得乃是洛陽城中教過他彈琴的綠竹翁。
這人叫盈盈作“姑姑”,以緻自己誤以為盈盈乃是個年老婆婆。
自從離了洛陽後便沒再跟他相見,今日卻跟了任我行上見性峰來。
他一顆心怦怦亂跳,尋思:“何以不見盈盈?”突然間想起一事,眼見朝陽教教衆人人腰系白帶,似是服喪一般,難道盈盈眼見父親率衆攻打恒山,苦谏不聽,竟然自殺死了?
他忍不住一沖而前,朝着向問天道:“向大哥,任姑娘呢?”向問天點了點頭,道:“令狐兄弟,你好!”令狐沖又問:“任姑娘怎地不來?”向問天道:“待會你便知道了。
”令狐沖隻得退回原處。
見性峰上雖是聚着數千之衆,卻是鴉雀無聲。
那頂大轎停了下來,衆人目光都射向轎帷,隻待任我行出來。
忽聽得無色庵中傳出一聲喧笑之聲,一人大聲說道:“快讓開,好給我坐了!”另一人道:“大家别争,自大至小,輪着坐坐這張九龍寶椅!”正是桃花仙和桃枝仙的聲音。
方證、沖虛、令狐沖等人立時駭然變色。
桃谷六仙不知何時闖進了無色庵中,正在争坐這張九龍寶椅,坐得久了,引動藥引,那便如何是好?沖虛忙搶進庵中。
隻聽他大聲喝道:“快起來!快起來,這張椅子是朝陽教任教主的,你們坐不得!”桃谷六仙的聲音從庵中傳将出來:“為什麼坐不得?我偏要坐!”“你起來,好讓我坐了!”“這椅子坐着真舒服,又軟又有彈性,好像是坐在一個大胖子的屁上一般!”“你坐過大胖子的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