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隆道:「是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老是做一輩子縮頭烏龜,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鄭克爽怒極,隻是在人檐下過,那得不低頭,眼前二人,一個是手握兵權的大将軍,一個是禦前侍衛都總管,自己無權無勢,身當嫌疑之地,雖說爵位尊榮,其實處境此之一個尋常百姓還要不如,隻得強忍怒氣,輕輕咳嗽一聲,說道:「韋大帥,多總管,您兩位好!」
韋小寶慢慢低下頭來,隻見眼前站着一個弓矮曲背的老者,頭發花白,容色憔悴不堪,仔細一看,這人年紀倒也不老,隻是愁眉苦臉,眼角邊都是皺紋,頰下留了短須,也巳花白,再凝神一看,卻不是鄭克爽是誰?數年不見,竟然老了二三十歲一般。
韋小寶先是大奇,随即明白他這幾年來苦受折磨,以緻陡然衰老,倒不禁起了憐憫乏意,但跟着想起當年他在通吃島上手刃陳近南的狠毒,怒氣立時便湧将上來,冷笑道:「你是誰?」
鄭克爽道:「在下鄭克爽,韋大帥怎地不認識了?」韋小寶搖頭道:「鄭克爽?鄭克爽不是在台灣做延平王嗎?怎麼會到了北京?你是個冒牌貨色。
」鄭克爽道:「在下歸順大清,蒙皇上恩典,賞了爵祿。
」韋小寶道:「哦,原來如此。
你當年在台灣大吹牛皮,說要打到北京,拿住了皇上,要怎樣怎樣長,怎樣怎樣短,這些話還算不算數?」鄭克爽背上冷汗直流,心想:「他要加我罪名,胡亂捏造些言語,皇上總是聽他的,決不會聽我的。
」自從多隆率領禦前侍衛和骁騎營軍士不斷前來滋擾,鄭克爽當真是度日如年,從台灣帶來的大筆家産,十之八九已給他們敲榨勒索了去,為了湊集二百多萬兩銀子的巨欵,早将珠寶首飾變賣殆盡。
他心中不知幾千百遍的懊悔,當日實不該投降清朝。
施琅攻來之時,如果率兵奮力死戰,未必便敗,就算不勝,在陣上拚命面死,那也對得起祖父、父親的在天之靈,不緻投降之後,卻來受這無窮的困苦羞辱。
韋小寶道:「多大哥,這位鄭王爺,當年可威風得很哪。
兄弟最近聽得人說,有人要迎接鄭王爺回台灣去,重登王位。
鄭王爺,來跟你接頭的人,不知怎度說?兄弟想查個明白,好去向皇上回報。
」鄭克爽顫聲道:「韋大帥,請你高擡貴手。
你說的事,完………完全沒有………」韋小寶道:「咦,這倒奇了。
多大哥,昨兒咱們不是抓到了一個叛徒嗎?他破口大駡皇上,又駡兄弟。
這人說是鄭王爺的舊部下,說他在北京受人欺侮,要為他報仇,要殺盡滿清鞑子什麽的。
」
鄭克爽聽到這裏,再也支持不住,雙膝一曲,跪倒在地,顫聲道:「韋大帥骁命!小人過去罪該萬死,得罪你老人家,你大人大量,放我一條生路,老天爺保佑你公侯萬代。
」韋小寶冷笑道:「當日你殺我師父的時候,可沒想到今日吧?」
突然間後堂快步走出一人,身材瘦長,神情剽悍,卻是「一劍無血」馮鍚範。
他搶到鄭克爽身旁,一伸手便拉起了他,轉頭向韋小寶道:「當年殺陳近南,全是我的主意,跟鄭公爺無關。
你要為你師父報仇,盡管沖着我來好了。
」
韋小寶對馮鍚範向來十分忌憚,見到他狠霸霸的模樣,不由得全身在椅中一縮,說道:「…你想打人嗎?」多隆跳起身來,叫道:「來人哪!」便有十多名侍衛一齊擁上,團團圍住。
韋小寶見己方人多勢衆,這才放心,大聲道:「這人在京師之地,膽敢行兇。
拿下了。
」四名侍衛同時伸手,抓住了馮鍚範的手臂。
馮鍚範也不抗拒,朗聲道:「我們歸降朝廷,皇上封鄭公爺為海澄公,封我為忠誠伯。
皇上親口說道,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決不計較。
韋大帥,你想假公濟私,枉冤好人,咱們隻好到皇上跟前去分剖明白。
」
韋小寶冷笑道:「你是好人,嘿嘿,原來『一劍無血』馮大人是大大的好人,這倒是今日第一天聽見!」馮錫範道:「我們到了北京之後,安分守己,從來不見外人,更加不敢犯了半條王法。
這些侍衛大人不斷的前來伸手要錢,我們傾家蕩産的應付,那都沒有甚麽。
韋大帥,你要亂加我們罪各,皇上明見萬裡,隻怕也由不得你。
」
這人有膽有識,遠非鄭克爽之可比,這番話侃侃而言,韋小寶一時倒也覺得難以辯駁,心想他二人雖是台灣降人,卻已得朝廷封爵,欺侮欺侮固然不難,當真要扳倒他們,皇上隻消問得幾句,立時便顯了原形。
皇上一查到自己是為師父報仇,更加非怪罪不可。
他心中已自軟了,嘴上卻兀自極硬,說道:「我們昨天抓到一個叛逆,他親口供認要迎鄭王爺回台灣,難道會是假的?」
馮鍚範道;「這種人随口妄扳,怎作得數?請韋大帥提了這人來,咱們上刑部對質。
」韋小寶道:「你要對質?那好得很,妙得很,刮刮叫得很,别别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