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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這老小子派人殺你,等于殺他自己兒子。
’我說:‘皇上,别人的兒子我都可以做,吳三桂的兒子卻一定不做。
’皇上哈哈大笑。
就這麼着,我到揚州來啦。
”
桑結和葛爾丹對望一眼,兩人臉色微變。
桑結道:“我和王子殿下這次到揚州來找你,初時心想皇帝派出來的欽差,定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我二人遠遠望了一望,卻原來是老相識,連這位阿琪姑娘,也認得你的。
”韋小寶笑道:“咱們是老相好了。
”
阿琪拿起桌上的一隻筷子,在他額頭一戳,啐道:“誰跟你是老相好?”
桑結道:“我們約了台灣鄭二公子在這裡相會,原是要商量怎麼對你下手,想不到你竟會自己送上門來,可省了我們不少力氣。
”
韋小寶道:“正是。
皇上向王子手下那大胡子罕帖摩盤問了三天,什麼都知道了。
”
桑結和葛爾丹聽到罕帖摩的名字,都大吃一驚,同時站起,問道:“什麼?”
韋小寶道:“那也沒什麼。
皇上跟罕帖摩說的是蒙古話,叽哩咕噜的,我一句也不懂。
後來皇上賞了他好多銀子,派他去兵部尚書明珠大人手下辦事,過不了三天,就派我去催他快些畫地圖。
這些行軍打仗的事,我也不懂。
我對皇上說:‘皇上,蒙古、西藏,地方太冷,你要派兵去打杖,奴才跟你告個假,到揚州花花世界去逛逛罷。
’”
葛爾丹滿臉憂色,問道:“你說小皇帝要派兵去打蒙古、西藏?”韋小寶搖頭道:“這種事情,我不大清楚了。
皇上說:‘咱們最好隻對付一個老家夥。
蒙古、西藏要是幫咱們,咱們就當他們是朋友;他們要是幫老家夥,咱們沒法子,隻好先發制人。
’”
桑結和葛爾丹對望了一眼,心中略寬,都坐了下來。
葛爾丹問起罕帖摩的情形,韋小寶于他形貌舉止,描繪得活龍活現,不由葛爾丹和桑結不信。
韋小寶見他二人都眉頭微蹙,料想他二人得知罕帖摩降清,蒙古、西藏和吳三桂勾結之事已瞞不過小皇帝,生怕康熙先下手為強;眼見雙兒和曾柔都給點了穴道,躺在地下,那八名親兵多半均已嗚乎哀哉,他這次悄悄來到麗春院,生恐給人發現自己身世秘密,因此徐天川、張勇、趙齊賢等無一得知,看來等到自己給人剁成肉醬,做成了揚州出名的獅子頭,不論紅燒也罷,清蒸也罷,甚至再加蟹粉,還是無人來救;既無計脫身,隻有信口開河,聊勝于坐以待斃,說道:“皇上聽說葛爾丹王子武功高強,英雄無敵,倒也十分佩服的。
”
葛爾丹微笑問道:“皇帝也練武功麼?怎知道我有武功?”韋小寶道:“皇上自然會武的,還挺不錯呢。
殿下那日在少林寺大顯身手,隻打得少林寺方丈甘拜下風,達摩堂、羅漢堂、般若堂三堂首座望風披靡。
兄弟都向皇上細細說了。
”那日葛爾丹在少林铩羽而去,此刻聽韋小寶為他大吹法螺,在桑結之前大有面子,不禁臉現得意之色。
韋小寶道:“少林寺方丈晦聰大師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可是王子殿下衣袖隻這麼一拂,晦聰方丈便站立不定,一交坐倒,幸虧他坐下去時,屁股底下恰好有個蒲團,才不摔壞了那幾根老骨頭……”其實那天葛爾丹是給晦聰袍袖一拂,一交坐在椅上,再也站不起來,韋小寶卻把話倒轉來說了,心想:“晦聰師兄待我不錯,但今日做師弟的身遇血光之災,眼看就要圓寂坐化,前往西天,隻好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師兄勝即是敗,敗即是勝。
”嘴裡胡言亂語,心中胡思亂想,一雙眼睛東張西望,一瞥眼間,隻見阿琪似笑非笑,一雙妙目盯在葛爾丹臉上,眼光中充滿着情意。
韋小寶心念一動:“這惡姑娘想做蒙古王妃。
”便道:“皇上說道:‘葛爾丹王子武功既高,相貌又漂亮,他要娶王妃,該當娶一個年輕美貌、也有武功的姑娘才是……’”偷眼向阿琪瞧去,果見她臉上一紅,神色間十分關注,接着道:“‘……那陳圓圓雖然号稱天下第一美人,可是現下年紀大了,葛爾丹又何必定要娶她呢?’”
阿琪忍不住道:“誰說他要娶陳圓圓了?又來瞎說!”葛爾丹搖頭道:“哪有此事?”
韋小寶道:“是啊。
我說:‘啟禀皇上:葛爾丹王子殿下有個相好的姑娘,叫做阿琪姑娘……’”阿琪啐了一口,臉上神色卻十分歡喜。
葛爾丹向她笑吟吟的望了一眼。
韋小寶續道:“‘……這位阿琪姑娘武功天下第三,隻不及桑結大喇嘛、葛爾丹王子殿下,比之皇上,嘻嘻,似乎還強着一點兒,奴才說的是老實話,皇上可别見怪……”
桑結本來聽得有些氣悶,但聽他居然對皇帝說自己是武功天下第一,明知這小鬼的說話十成中信不了半成,但也不自禁怡然自得,鼻中卻哼了一聲,示意不信。
韋小寶繼續道:“皇上說:‘我不信。
這小姑娘武功再好,難道還強得過她師父嗎?’我說:‘皇上有所不知。
這小姑娘的師父,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尼姑,武功本來是很高的,算得上天下第三。
可是有一次跟桑結大喇嘛比武,給桑結大喇嘛一掌劈過去,那師太抵擋不住,全身内功散得無影無蹤。
因此武功天下第三的名号,就給她徒兒搶去了。
”
阿琪聽他說穿自己的師承來曆,心下驚疑不定:“他怎會知道我師父?”
桑結雖未和九難動過手,但十二名師弟盡數在他師徒手下死于非命,實是生平的奇恥大辱,此刻聽韋小寶宣稱九難被自己一掌劈得内功消散,實是往自己臉上大大貼金。
他和葛爾丹先前最擔心的,都是怕韋小寶揭露自己的醜史,因此均想盡快殺了此人滅口,待聽得他将自己的大敗說成大勝,倒也不忙殺他了。
桑結向阿琪凝視片刻,心想:“我此刻才知,原來你是那白衣小尼姑的徒兒。
這中間隻怕有點兒古怪。
”
阿琪問道:“你說陳圓圓什麼的,又怎樣了?”
韋小寶道:“那陳圓圓,我在昆明是親眼見過的。
不瞞姑娘說,她比我大了好多歲,不過‘天下第一美人’這六個字,的确名不虛傳。
我一見之下,登時靈魂兒出竅,手腳冰冷,全身發抖,心中隻說‘世上哪有這樣美貌的人兒?’阿琪姑娘,你的師妹阿珂,算得是很美了,但比之這個陳圓圓,容貌體态,那可差得太多。
”
阿琪自然知道阿珂容顔絕美,還勝于己,又知韋小寶對阿珂神魂颠倒,連他都這般說,隻怕這話倒也不假,但嘴上兀自不肯服氣,說道:“你這小孩兒是個小色迷,見到人家三分姿色,就說成十分。
陳圓圓今年至少也四十幾歲了,就算從前美貌,現今也不美了。
”
韋小寶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
象你阿琪姑娘,今年不過十八九歲,當然美得不得了。
再過三十年,一定仍然美麗之極,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個賭。
如果三十年後你相貌不美了,我割腦袋給你。
”
阿琪嘻的一笑,任何女人聽人稱自己美貌,自然開心,而當着自己情郎之面稱贊,更加心花怒放。
何況她對自己容色本就頗有自信,想來三十年後,自己也不會難看多少。
韋小寶隻盼她答應打這賭,那麼葛爾丹說不定會看在意中人面上,便讓自己再活三十年,到那時再放輸赢,也還不遲。
不料桑結哼了一聲,冷冷的道:“就可惜你活不過今晚了。
阿琪姑娘三十年後的芳容,你沒福氣見到啦。
”
韋小寶嘻嘻一笑,說道:“那也不打緊。
隻盼大喇嘛和王子殿下記得我這句話,到三十年後的今天,就知韋小寶有先見之明了。
”桑結、葛爾丹、阿琪三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
韋小寶道:“我到昆明,還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我是送建甯公主去嫁給吳三桂的兒子,你們三位都知道的了。
本來這是大大的喜事,可是一進昆明城裡,隻見每條街上都有人在号啕大哭,隔不了幾家,就是一口棺材,許多女人和小孩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
”
葛爾丹和阿琪齊問:“那為了什麼?”
韋小寶道:“我也奇怪得很哪。
一問雲南的官兒,大家支支吾吾的都不肯說。
後來我派親兵出去打聽,才知道了,原來這天早晨,陳圓圓聽說公主駕到,親自出來迎接。
她從轎子裡一出來,昆明十幾萬男人就都發了瘋,個個擁過去看她,都說天上仙女下凡,你推我擁,踹死了好幾千人。
平西王帳下的武官兵丁起初拚命彈壓,後來見到了陳圓圓,大家刀槍也都掉了下來,個個張大了口,口水直流,隻是瞧着陳圓圓。
”
桑結、葛爾丹、阿琪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這小孩說話定然加油添醬,不過陳圓圓恐怕當真美貌非凡,能見上一見就好了。
”
韋小寶見三人漸漸相信,又道:“王子殿下,平西王麾下有個總兵,叫做馬寶,你聽過他名字麼?”葛爾丹和阿琪都點了點頭。
他二人和馬寶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認得?葛爾丹道:“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見過他的。
”韋小寶道:“是他麼?我倒忘了。
當日我隻留神王子殿下大顯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僧,沒空再瞧旁人,就算稍有一點兒空閑,也隻顧到向阿琪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幾眼。
”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卻甚喜歡。
葛爾丹問道:“馬總兵又怎麼了?”韋小寶歎了口氣,說道:“馬總兵也就是這天出的事。
他奉平西王将令保護陳圓圓,哪知道他看得陳圓圓幾眼,竟也胡裡胡塗了,居然過去摸了摸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
後來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軍棍。
馬總兵悄悄對人說:‘我摸的是陳圓圓的左手,本來以為王爺要割了我一隻手。
早知道隻打四十軍棍,那麼連她右手也摸一摸了。
八十下軍棍,未必就打得死我。
’平西王駕下共有十大總兵,其餘九名總兵都羨慕得了不得。
這句話傳到平西王耳裡,他就傳下将令,今後誰摸陳圓圓的手,非砍下雙手不可。
平西王的女婿夏國相,也是十大總兵之一,他就叫高手匠人先做下一雙假手。
他說自己有時會見到這個天仙似的嶽母,萬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自己先做個假手,以免臨時來不及定做,這叫做有什麼無患。
”
葛爾丹隻聽得張大了口,呆呆出神。
桑結不住搖頭,連說:“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說十大總兵荒唐,還是說韋小寶荒唐。
阿琪道:“你見過陳圓圓,怎不去摸她的手?”
韋小寶道:“那是有緣故的。
我去見陳圓圓之前,吳應熊先來瞧我,說我千裡迢迢的送公主去給他做老婆,他很是感激。
他從懷裡掏出一副東西,金光閃閃,鑲滿了翡翠、美玉、紅寶石、貓兒眼,原來是一副黃金手铐。
”
阿琪問道:“什麼手铐,這般珍貴?”
韋小寶道:“是啊,當時我便問他是什麼玩意兒,總以為是他送給我的禮物。
哪知他喀喇一聲,把我雙手铐住了。
我大吃一驚,叫道:‘額驸,你幹麼拿我?我犯了什麼罪?’吳應熊道:‘欽差大人,你不可會錯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
你要去見我陳姨娘,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伸手摸她。
倘若單是摸摸她的手,父王沖着你欽差大人的面子,也不會怎樣。
就隻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的摸起來,父王不免要犯殺害欽差大臣的大罪。
大人固然不妥,我吳家可也糟了。
’我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