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師怕說道,明日咱們或是改行陸道,或是仍走水路,悉聽令狐師兄的意思。
”
令狐沖心中隻盼改行陸道,及早得知盈盈的訊息,但斜眼一脫,隻見儀琳長長的睫毛下閃動着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掌門師太叫咱們緩緩行去,那麼還是仍舊坐船罷。
諒來那白蛟幫也不敢對咱們怎地。
”秦絹笑道:“你放心得下嗎?”令狐沖臉上微微一紅,尚未作答,儀和喝道:“秦師妹,小孩兒家,少說幾句行不行?”秦絹笑道:“行!有甚麼不行?阿彌陀佛,我可不大放心。
”
次晨舟向西行,令狐沖命舟子将船靠近岸旁航行,以防白蛟幫來襲,但直至湖北境内,一直沒有動靜。
此後數日之中。
令狐沖也不和恒山弟子多說閑話,每逢晚間停泊,便獨自一人上岸飲酒,喝得醺醺而歸。
這一日舟過夏口,折而向北,溯漢水而上,傍晚停泊在小鎮雞鳴渡旁。
他又上岸去,在一家冷酒鋪中喝了幾碗酒,忽想:“小師妹的傷不知好了沒有?儀真、儀靈兩位師姊送去恒山靈藥,想來必可治好她的劍傷。
林師弟的傷勢又不知如何?倘若林師弟竟緻傷重不治,她又怎樣?”想到這裡,心下不禁一驚,尋思:“令狐沖啊令狐沖,你真是個卑鄙小人!你雖盼小師妹早日痊愈,内心卻又似在盼望林師弟傷重而死?難道林師弟死了,小師妹便會嫁你不成?”自覺無聊,連盡了三碗酒,又想:“勞德諾和八師弟不知是誰殺的?那人為甚麼又去暗算林師弟?師父、師娘不知近來若何?”
端起酒碗,又是一飲而盡,小店之中無下酒物,随手抓起幾粒成水花生,抛人口中,忽聽背後有人歎了口氣,說道:“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幸。
”
令狐沖轉過面來,向說話之人瞧去,搖晃的燭光之下,但見小酒店中除了自己之外,便隻店角落裡一張闆桌旁有人伏案而卧。
闆桌上放了西壺、酒杯,那人衣衫檻樓,形狀猥瑣,不像是如此吐屬文雅之人。
當下令狐沖也不理會,又喝了一碗酒,隻聽得背後那聲音又道:“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日之處。
自己卻整天在脂粉堆中厮混,小姑娘也好,光頭尼姑也好,老太婆也好,照單全收。
唉,可歎啊可歎。
”
令狐沖知他說的是自己,卻不回頭,尋思:“這人是誰?他說‘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日之處’,說的是盈盈嗎?為甚麼盈盈是為了我而給人幽禁?”隻聽那人又道:“不相幹之輩,倒是多管閑事,說要去拚了性命,将人救将出來。
偏生你要做頭子,我也要做頭子,人還沒救,自己夥裡己打得昏天黑地。
唉,這江湖上的事,老子可真沒眼瞧的了。
”
令狐沖拿着酒碗,走過去坐在那人對面,說道:“在下多事不明,要請老兄指教。
”
那人仍然伏在桌上,并不擡頭,說道:”唉,有多少風流,便有多少罪孽。
恒山派的姑娘、尼姑們,這番可當真糟糕之極了。
”
令狐沖更是心驚,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說道:“令狐沖拜見前輩,還望賜予指點。
”突然見到那人凳腳旁放着一把胡琴,琴身深黃,久經年月,心念一動,已知此人是誰,當即拜了下去,說道:“晚輩令狐沖,有幸拜見衡山莫師伯,适才多有失禮。
”
那人擡起頭來,雙目如電,冷冷的在令狐沖臉上一掃,正是衡山派掌門“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他哼了一聲,說道:“師伯之稱,可不敢當。
令狐大俠,這些日來可快活哪!”
令狐沖躬身道:“莫師伯明鑒,弟子奉定閑師伯之命,随同恒山派諸位師姊師妹前赴少林。
弟子雖然無知,卻決不敢對恒山師姊妹們有絲毫失禮。
”
莫大先生歎了口氣,道:“請坐!唉,你怎不知江湖上人言紛紛,衆口铄金?”
令狐沖苦笑道:“晚輩行事狂妄,不知檢點,連本門也不能容,江湖上的閑言閑語,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
莫大先生冷笑道:“你自己甘負浪子之名,旁人自也不來理你。
可是恒山派數百年的清譽,竟敗壞在你的手裡,你也毫不動心嗎?江湖上傳說紛壇,說你一個大男人,混在恒山派一群姑娘和尼姑中間。
别說幾十位黃花閨女的名聲給你損了,甚至連……連那幾位苦守戒律的老師太,也給人作為笑柄,這……這可太不成話了。
”
令狐沖退開兩步,手按劍柄,說道:“不知是誰造謠,說這些無恥荒唐的言語,請莫師伯告知。
”
莫大先生道:“你想去殺了他們嗎?江湖上說這些話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殺得幹淨麼?哼,人家都羨慕你豔福齊天,那又有甚麼不好了?”
令狐沖頹然坐下,心道:“我做事總是不顧前,不顧後,但求自己問心無愧,卻沒想到累了恒山派衆位上下。
這……這便如何是好?”
莫大先生歎了口氣,溫言道:“這五日裡,每天晚上,我都曾到你船上窺探……”令狐沖“啊”的一聲,心想:“莫師怕接連五晚來船窺探,我竟半點不知,可算是十分無能。
”
莫大先生續道:“我見你每晚總是在後艄和衣而卧,别說對恒山衆弟子并無分毫無禮的行為,連閑話也不說一句。
令狐世兄,你不但不是無行浪子,實是一位守禮君子。
對着滿船妙齡尼姑,如花少女,你竟絕不動心,不僅是一晚不動心,而且是數十晚始終如一。
似你這般男子漢、大丈夫,當真是古今罕有,我莫大好生佩服。
”大拇指一翹,右手握拳,在桌上重重一擊,說道:“來來來,我莫大敬你一杯。
”說着便提起酒壺斟酒。
令狐沖道:“莫師伯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