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本領再大,也難以逃脫了。
令狐沖和盈盈凝眸相對,如在夢寐。
隔了好久,盈盈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令狐沖伸過手去,摟住了她,這番死裡逃生,隻覺人生從未如此之美,問明了她被封穴的所在,替她解開,一眼瞥見師娘仍躺在地上,叫聲:“啊喲!”忙搶過去扶起,解開她穴道,叫道:“師娘,多有得罪。
”适才一切情形,嶽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裡,她深知令狐沖的為人,對嶽靈珊自來敬愛有加,當她猶似天上神仙一般,決不敢有絲毫得罪,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她說,若說為她舍命,倒是毫不希奇,至于甚麼逼奸不遂、将之殺害,簡直荒謬絕倫。
何況眼見他和盈盈如此情義深重,豈能更有異動?
他出劍制住丈夫,忍手不殺,而丈夫卻對他忽施毒手,行徑卑鄙,縱是左道旁門之士,亦不屑為,堂堂五嶽派掌門,竟然出此手段,當真令人齒冷,刹那間萬念俱灰,淡淡的問道:“沖兒,珊兒真是給林平之害死的?”
令狐沖心中一酸,淚水滾滾而下,哽咽道:“弟子……我……我……”
嶽夫人道:“他不當你是弟子,我卻仍舊當你是弟子。
隻要你喜歡,我仍然是你師娘。
”令狐沖心中感激,拜伏在地,叫道:“師娘!師娘!”嶽夫人撫摸他頭發,眼淚也流了下來,緩緩的道:“那麼這位任大小姐所說不錯,林平之也學了辟邪劍法,去投靠左冷禅,因此害死了珊兒?”令狐沖道:“正是。
”
嶽夫人哽咽道:“你轉過身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令狐沖應道:“是。
”
轉過身來。
嶽夫人撕破他背上衣衫,點了他傷口四周的穴道,說道:“恒山派的傷藥,你還有麼?”令狐沖道:“有的。
”盈盈到他懷中摸了出來,交給嶽夫人。
嶽夫人揩拭了他傷口血迹,敷上傷藥,從懷中取出一條潔白的手巾,按在他傷口上,又在自己裙子上撕下市條,替他包紮好了。
令狐沖向來當嶽夫人是母親,見她如此對待自己,心下大慰,竟忘了創口疼痛。
嶽夫人道:“将來殺林平之為珊兒報仇,這件事,自然是你去辦了。
”
令狐沖垂淚道:“小師妹……小師妹……臨終之時,求孩兒照料林平之。
孩兒不忍傷她之心,已答允了她。
這件事……這件事可真為難得緊。
”嶽夫人長長歎了口氣,道:“冤孽!冤孽!”又道:“沖兒,你以後對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令狐沖道:“是!”突然覺得後頸中有熱熱的液汁流下,回過頭來,隻見嶽夫人臉色慘白,吃了一驚,叫道:“師娘,師娘!”忙站起身來扶住嶽夫人時,隻見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對準心髒刺入,已然氣絕斃命。
令狐沖驚得呆了,張嘴大叫,卻一點聲音也叫不出來。
盈盈也是驚駭無已,畢竟她對嶽夫人并無情誼,隻是驚訝悼惜,并不傷心,當即扶住了令狐沖,過了好一會,令狐沖才哭出聲來。
鮑大楚見他二人少年情侶,遭際大故,自有許多情話要說,不敢在旁打擾,又怕盈盈追問這陷阱的由來,六人須得商量好一番瞞騙她的言詞,當下提起了嶽不群,和莫長老等遠遠退開。
令狐沖道:“他……他們要拿我師父怎樣?”盈盈道:“你還叫他師父?”
令狐沖道:“唉,叫慣了。
師娘為甚麼要自盡?她為……為甚麼要自殺?”
盈盈恨恨的道:“自然是為了嶽不群這奸人了。
嫁了這樣卑鄙無恥的丈夫,若不殺他,隻好自殺。
咱們快殺了嶽不群,給你師娘報仇。
”
令狐沖躊躇道:“你說要殺了他?他終究曾經是我師父,養育過我。
”
盈盈道:“他雖是你師父,曾對你有養育之恩,但他數度想害你,恩仇早以一筆勾銷。
你師娘對你的恩義,你卻未報。
你師娘難到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嗎?”令狐沖歎了口氣,凄然道:“師娘的大恩,那是終身難報的了。
就算嶽不群和我之間恩仇已了,我總是不能殺他。
”
盈盈道:“沒人要你動手。
”提高嗓子,叫道:“鮑長老!”
鮑大楚大聲答應:“是,大小姐。
”和莫長老等過來。
盈盈道:“是我爹爹差你們出來辦事的嗎?”鮑大楚垂手道:“是,教主令旨,命屬下同葛、杜、莫三位長老,帶領十名兄弟,設法捉拿嶽不群回壇。
”盈盈道:“葛杜二人呢?”鮑大楚道:“他們于兩個多時辰之前,出去誘引嶽不群到來,至今未見,隻怕……隻怕……”盈盈道:“你去搜一搜嶽不群身上。
”鮑大楚應道:“是!”過去搜檢。
他從嶽不群懷中取出一面錦旗,那是五嶽劍派的盟旗,十幾兩金銀,另有兩塊銅牌。
鮑大楚聲音憤激,大聲道:“啟禀大小姐:莫杜二長老果然已遭了這厮毒手,這是二位長老的教牌。
”說着提起腳來,在嶽不群腰間重重踢了一腳。
令狐沖大聲道:“不可傷他。
”鮑大楚恭恭敬敬的應道:“是。
”
盈盈道:“拿些冷水來,澆醒了他。
”莫長老取過腰間水壺,打開壺塞,将冷水淋在嶽不群頭上。
過了一會,嶽不群呻吟一聲,睜開眼來,隻覺頭頂和腰間劇痛,又呻吟了一聲。
盈盈問道:“姓嶽的,本教葛杜二長老,是你殺的?”鮑大楚拿着那兩塊銅牌,在手中抛了幾抛,铮铮有聲。
嶽不群料知無幸,罵道:“是我殺的。
魔教邪徒,人人得而誅之。
”鮑大楚本欲再踢,但想令狐沖跟教主交情極深,又是大小姐的未來夫婿,他說過“不可傷他”,便不敢違命。
盈盈冷笑道:“你自負是正教掌門,可是幹出來的事,比我們日月神教教下邪惡百倍,還有臉來罵我們是邪徒。
連你夫人也對你痛心疾首,甯可自殺,也不願再和你做夫妻,你還有臉活在世上嗎?”嶽不群罵道:“小妖女胡說八道!我夫人明明是給你們害死的,卻來誣賴,說她是自殺。
”
盈盈道:“沖哥,你聽他的話,可有多無恥。
”令狐沖嗫嚅道:“盈盈,我想求你一件事。
”盈盈道:“你要我放他?隻怕是縛虎容易縱虎難。
此人心計險惡,武功高強,日後再找上你,咱們未必再有今日這般幸運。
”令狐沖道:“今日放他,我和他師徒之情已絕。
他的劍法我已全盤了然于胸,他膽敢再找上來,我教他決計讨不了好去。
”
盈盈明知令狐沖決不容自己殺他,隻要令狐沖此後不再顧念舊情,對嶽不群也就無所畏懼,說道:“好,今日咱們就饒他一命。
鮑長老、莫長老,你們到江湖之上,将咱們如何饒了嶽不群之事四處傳播。
又說嶽不群為了練那邪惡劍法,自殘肢體,不男不女,好教天下英雄衆所知聞。
”鮑大楚和莫長老同聲答應。
嶽不群臉如死灰,雙眼中閃動惡毒光芒,但想到終于留下了一條性命,眼神中也混和着幾分喜色。
盈盈道:“你恨我,難道我就怕了?”長劍幾揮,割斷了綁縛住他的繩索,走近身去,解開了他背上一處穴道,右手手掌按在他嘴上,左手在他後腦一拍。
嶽不群口一張,隻覺嘴裡已多了一枚藥丸,同時覺得盈盈右手兩指已捏住了自己鼻孔,登時氣為之窒。
盈盈替嶽不群割斷綁縛、解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