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魯長老進帳。
”
魯有腳隻道有什麼緊急軍務,披着羊裘赤足趕來。
郭靖道:“魯長老,我明晚無論如何要與黃姑娘相見,不管是你自己想出來也好,還是去和别人商量也好,限你明日午時之前,給我籌劃一條妙策。
”魯有腳吃了一驚,說道:“黃幫主不在此間,官人怎能與她相見?”郭靖道:“你神機妙算,定有智計。
明日午時若不籌劃妥善,軍法從事。
”自覺這幾句話太也蠻橫,不禁暗暗好笑。
魯有腳欲待抗辯,郭靖轉頭吩咐親兵:“明日午時,派一百名刀斧手帳下伺候。
”親兵大聲應了。
魯有腳愁眉苦臉,轉身出帳。
次日一早大雪,城牆上堅冰結得滑溜如油,如何爬得上去?成吉思汗收兵不攻,心想此時甫入寒冬,此後越來越冷,非至明春二三月不能轉暖,如舍此城而去,西進時在後路留下這十幾萬敵軍精兵,随時會給截斷歸路,腹背受敵;但若屯兵城下,隻怕敵人援軍雲集,不幸寡不敵衆,一戰而潰,勢不免覆軍異域,匹馬無歸。
他負着雙手在帳外來回踱步,彷徨無計,望着城牆邊那座高聳入雲的雪峰皺起了眉頭出神。
眼見這雪峰生得十分怪異,平地陡然拔起,孤零零地聳立在草原之上,就如一株無枝無葉的光幹大樹,是以當地土人稱之為“秃木峰”。
撤麻爾罕城倚峰而建,西面的城牆借用了一邊山峰,營造之費既省,而且堅牢無比,可見當日建城的策劃大匠極具才智。
這山峰陡削異常,全是堅石,草木不生,縱是猿猴也決不能攀援而上。
撒麻爾罕得此屏障,真是固若金湯。
成吉思汗心想:“我自結發起事,大小數百戰,從未如今日之困,難道竟是天絕我麼?”眼見大雪紛紛而下,駝馬營帳盡成白色,城中卻處處炊煙,更增愁悶。
郭靖卻另有一番心事,隻怕這蠻幹之策為黃蓉一舉輕輕消解,再說魯有腳如仍堅忍不說,也決不能當真将他斬首,心想與黃蓉鬥智,那自來是有輸無赢,連一分赢面也占不上。
時近正午,他沉着臉坐在帳中,兩旁刀斧手各執大刀侍立,隻聽得軍中号角吹起,午時已屆。
魯有腳走進帳來,說道:“小人已想得一個計策,但怕官人難以照計行事。
”郭靖大喜,說道:“快說,就是要我性命也成,有什麼難行?”
魯有腳指着秃木峰的峰頂道:“今晚子時三刻,黃幫主在峰頂相候。
”郭靖一呆,道:“她怎上得去?你莫騙我。
”魯有腳道:“我早說官人不肯依言,縱想得妙計,也是枉然。
”說罷打了一躬,轉身出帳。
郭靖心想:“果然蓉兒随口一句話,就叫我束手無策。
這秃木峰山比鐵掌山中指峰尚高數倍,蒙古的懸崖更是不能與之相比。
難道峰上有什麼神仙,能垂下繩子吊我上去麼?”
當下悶悶不樂地遣去刀斧手,單騎到秃木峰下察看,見那山峰有若圓柱,上下便似一般粗細,峰周結了一層厚冰,晶光滑溜,就如當日凍困歐陽鋒的那根大冰柱一般,名字叫做“秃木峰”,山峰固然有如秃木,料想自有天地以來,除了飛鳥之外,決無人獸上過峰頂。
他仰頭望峰,忽地啪的一聲,頭上皮帽跌落雪地,刹那間心意已決:“我不能和蓉兒相見,生不如死。
此峰雖險,我定當舍命而上,縱然失足跌死了,也是為她的一番心意。
”言念及此,心下登時舒暢。
這晚他飽餐一頓,結束停當,腰中插了金刀,背負長索,天未全黑,便即舉步出帳。
隻見魯簡梁三長老站在帳外,說道:“小人送官人上峰。
”郭靖愕然道:“送我上峰?”魯有腳道:“正是,官人不是與黃幫主有約,要在峰頂相會麼?”郭靖大奇,心道:“難道蓉兒并非騙我?”又驚又喜,随着三人來到秃木峰下。
隻見峰下數十名親兵趕着數十頭牛羊相候。
魯長老道:“宰吧!”一名親兵舉起尖刀,将一頭山羊的後腿割了下來,乘着血熱,按在峰上,頃刻間鮮血成冰,将一條羊腿牢牢地凍在峰壁,比用鐵釘釘住還要堅固。
郭靖尚未明白此舉用意,另一名親兵又已砍下一條羊腿,粘上峰壁,比先前那條羊腿高了約有四尺。
郭靖大喜,才知三長老是用羊腿建搭梯級,當斯酷寒,再無别法更妙于此。
隻見魯有腳縱身而起,穩穩站在第二條羊腿之上。
簡長老砍下一條羊腿,向上擲去,魯有腳接住了又再粘上。
過不多時,這“羊梯”已高達十餘丈,在地下宰羊傳遞上去,未及粘上峰壁,已然凍結。
郭靖與三長老垂下長索,将活羊吊将上去,随殺随粘。
待“羊梯”建至山峰半腰,罡風吹來比地下猛烈倍增,幸好四人均是武功高手,身子雖微微搖晃,雙腳在羊腿上站得極穩,兀自生怕滑溜失足,四人将長索縛在腰間,互為牽援,直忙到半夜,這“羊梯”才建到峰頂。
三長老固疲累之極,郭靖也已出了好幾身大汗。
魯有腳喘了好幾口氣,笑道:“官人,這可饒了小人麼?”郭靖又歉仄,又感激,拱手說道:“真不知該當如何報答三位才好。
”魯有腳躬身還禮,說道:“這是幫主之令,再為難的事也當遵辦。
誰叫我們有這麼一位刁鑽古怪的幫主呢。
”三長老哈哈大笑,面向山峰,緩緩爬下。
郭靖望着三人一步步地平安降到峰腰,這才回身,隻見那山峰頂上景色瑰麗無比。
萬年寒冰結成一片琉璃世界,或若瓊花瑤草,或似異獸怪鳥,或如山石嶙峋,或拟樹枝桠槎。
郭靖越看越奇,贊歎不已。
料想不久黃蓉便會從“羊梯”上峰,霎時之間不禁熱血如沸,面頰通紅,正自出神,忽聽身後格格一聲輕笑。
這一笑登時叫他有如雷轟電震,立即轉過身來,月光下隻見一個少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卻不是黃蓉是誰?
郭靖雖明知能和她相見,但此番相逢,終究仍是乍驚乍喜,疑在夢中。
兩人凝望片刻,相互奔近,不提防峰頂寒冰滑溜異常,兩人悲喜交集,均未留意,嗤嗤兩響,同時滑倒。
郭靖生怕黃蓉跌傷,人未落地,運勁向前急縱,搶着将她抱住。
兩人睽别經年,相思欲狂,此時重會,摟住了哪裡還能分開?
過了好一陣子,黃蓉輕輕掙脫,坐在一塊高凸如石凳的冰上,說道:“若不是見你想得我苦,才不來會你呢。
”郭靖傻傻地望着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隔了良久,才叫了聲:“蓉兒。
”黃蓉應了他一聲。
郭靖喜悅萬分,又叫道:“蓉兒。
”
黃蓉笑道:“你還叫不夠麼?這些日子來,我雖不在你眼前,難道你每天不是叫我幾十遍麼?”郭靖道:“你怎知道?”黃蓉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