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死,郭靖學他的質樸功夫最是對路。
但六怪一意要勝過丘處機,明知“博學衆家,不如專精一藝”的道理,總不肯空有一身武功,卻眼睜睜地袖手旁觀,不傳給這傻徒兒。
這十六年來,朱聰不斷追憶昔日醉仙樓和法華寺中動手的情景,丘處機的一招一式,在他心中盡皆清晰異常,尤勝當時所見。
但要在他武功中尋找什麼破綻與可乘之機,實非已之所能,有時竟會想到:“隻有銅屍鐵屍,或能勝得過這牛鼻子。
”
這天清晨,韓小瑩教了他越女劍法中的兩招。
那招“枝擊白猿”要躍身半空連挽兩個平花,然後回劍下擊。
郭靖多紮了下盤功夫,縱躍不夠輕靈,在半空隻挽到一個半平花,便已落下地來,連試了七八次,始終差了半個平花。
韓小瑩心頭火起,勉強克制脾氣,教他如何足尖使力,如何腰腿用勁,哪知待得他縱躍夠高了,卻忘了劍挽平花,一連幾次都是如此。
韓小瑩想起自己六人為他在漠北苦寒之地挨了十多年,五哥張阿生更葬身異域,教來教去,卻教出如此一個蠢材來,五哥的一條性命,六人的連年辛苦,竟全都是白送了,心中一陣悲苦,眼淚奪眶而出,把長劍往地上一擲,掩面而走。
郭靖追了幾步沒追上,呆呆地站在當地,心中難過之極。
他感念師恩如山,隻盼練武有成,以慰師心,可是自己盡管苦練,總是不成,實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怔怔出神,突然聽到華筝的聲音在後叫道:“郭靖,快來,快來!”郭靖回過頭來,見她騎在一匹青骢馬上,一臉焦慮與興奮的神色。
郭靖道:“怎麼?”華筝道:“快來看啊,好多大雕打架。
”郭靖道:“我在練武呢。
”華筝笑道:“練不好,又給師父罵了是不是?”郭靖點了點頭。
華筝道:“那些大雕打得真厲害呢,快去瞧。
”
郭靖少年心情,躍躍欲動,但想到七師父剛才的神情,垂頭喪氣地道:“我不去。
”華筝急道:“我自己不瞧,趕着來叫你。
你不去,以後别理我!”郭靖道:“你快去看吧,回頭你說給我聽也是一樣。
”華筝跳下馬背,撅起小嘴,說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也不知道是黑雕打勝呢,還是白雕勝。
”郭靖道:“就是懸崖上那對大白雕跟人打架麼?”華筝道:“是啊,黑雕很多,但白雕厲害得很,已啄死了三四頭黑雕……”
郭靖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牽了華筝的手,縱躍上馬,兩人共乘一騎,馳到懸崖之下。
果見有十七八頭黑雕圍攻那一對白雕,雙方互啄,隻打得毛羽紛飛。
懸崖上宿有一對白雕,身形極巨,比之常雕大出倍許,實是異種。
雕羽白色本已稀有,而雕身如此龐大,蒙古族中縱是年老之人,也說極為少見,都說是一對“神鳥”,愚魯婦人竟有向之膜拜的。
白雕身形既大,嘴爪又極厲害,一頭黑雕閃避稍慢,給一頭白雕啄中頭頂正中,立即斃命,從半空中翻将下來,落在華筝馬前。
餘下黑雕四散逃開,但随即又飛回圍攻白雕。
又鬥一陣,草原上不少蒙古男女得訊趕來觀戰,懸崖下圍聚了六七百人,紛紛指點議論。
鐵木真得報,也帶了窩闊台和拖雷馳到,看得很有勁道。
郭靖與拖雷、華筝常在懸崖下遊玩,幾乎日日見到這對白雕飛來飛去,有時觀看雙雕捕捉鳥獸為食,有時将大塊牛羊肉抛向空中,白雕飛下接去,百不失一,是以對之已生感情,又見白雕以寡敵衆,三個人不住口地為白雕呐喊助威:“白雕啄啊,左邊敵人來啦,快轉身,好好,追上去,追上去!”
酣鬥良久,黑雕又死了兩頭,兩頭白雕身上也傷痕累累,白羽上染滿了鮮血。
一頭身形特大的黑雕忽然高叫幾聲,十多頭黑雕轉身逃去,沒入雲中,尚有四頭黑雕兀自苦鬥。
衆人見白雕獲勝,都歡呼起來。
過了一會,又有三頭黑雕也掉頭急向東方飛逃,一頭白雕不舍,随後趕去,片刻間都已飛得影蹤不見。
隻剩下一頭黑雕,高低逃竄,給餘下那頭白雕逼得狼狽不堪。
眼見那黑雕難逃性命,忽然空中雕鳴急唳,十多頭黑雕從雲中猛撲下來,齊向白雕啄去。
鐵木真大聲喝彩:“好兵法!”
這時白雕落單,不敵十多頭黑雕的圍攻,雖然又啄死了一頭黑雕,終于身受重傷,堕在崖上,衆黑雕撲上去亂抓亂啄。
郭靖與拖雷、華筝都十分着急,華筝甚至哭了出來,連叫:“爹爹,快射黑雕。
”
鐵木真卻隻是想着黑雕出奇制勝的道理,對窩闊台與拖雷道:“黑雕打了勝仗,這是很高明的用兵之道,你們要記住了。
”兩人點頭答應。
衆黑雕啄死了白雕,又向懸崖的一個洞中撲去,隻見洞中伸出了兩隻小白雕的頭來,眼見立時要給黑雕啄死。
華筝大叫:“爹爹,你還不射?”又叫:“郭靖,郭靖,你瞧,白雕生了一對小雕兒,咱們怎地不知道?啊喲,爹爹,你快射死黑雕!”
鐵木真微微一笑,拉硬弓,搭鐵箭,嗖的一聲,飛箭如電,正穿入一頭黑雕身中,衆人齊聲喝彩。
鐵木真把弓箭交給窩闊台道:“你來射。
”窩闊台一箭也射死了一頭。
待拖雷又射中一頭時,衆黑雕見勢頭不對,紛紛飛逃。
蒙古諸将也都彎弓相射,但衆黑雕振翅高飛之後,就極難射落,強弩之末勁力已衰,未能觸及雕身便已掉下。
鐵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賞。
”
神箭手哲别有意要郭靖一顯身手,拿起自己的強弓硬弩,交在郭靖手裡,低聲道:“跪下,射項頸。
”
郭靖接過弓箭,右膝跪地,左手穩穩托住鐵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将一張二百來斤的硬弓拉了開來。
他跟江南六怪練了十年武藝,上乘武功雖未窺堂奧,但雙臂之勁,眼力之準,卻已非比尋常,眼見兩頭黑雕比翼從左首飛過,左臂微挪,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