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自知武功跟這些人差得甚遠,雖情勢緊迫,終不能護妻先逃,見馬丘二人勢危,挺起花槍,往歐陽克背心刺去。
丘處機叫道:“楊兄别上,不可枉送了性命!”語聲甫畢,歐陽克已起左腳踢斷花槍,右腳将楊鐵心踢翻在地。
正在此時,忽聽得馬蹄聲響,數騎飛馳而至。
當先兩人正是完顔洪烈與完顔康父子。
完顔洪烈遙見妻子坐在地下,心中大喜,搶上前去,突然金刃劈風,一柄刀迎面砍來。
完顔洪烈側身避開,見使刀的是個紅衣少女。
他手下親兵紛紛擁上,合戰穆念慈。
那邊完顔康見了師父,暗暗吃驚,高聲叫道:“是自家人,各位别動手!”連喚數聲,彭連虎等方才躍開。
衆親兵和穆念慈也各住手。
完顔康上前向丘處機行禮,說道:“師父,弟子給您老引見,這幾位都是家父禮聘來的武林前輩。
”
丘處機點點頭,先去察看師兄,隻見他右掌全黑,忙捋起他袍袖,隻見黑氣已通到了上臂中部,不由得大驚:“怎地劇毒如此?”轉頭向彭連虎道:“拿解藥來!”彭連虎心下躊躇:“眼見此人就要喪命,但得罪了小王爺可也不妥。
卻救他不救?”馬钰外敵一去,内力專注于抗毒,毒質被阻于臂彎不再上行,黑氣反有漸向下退之勢。
完顔康奔向母親,道:“媽,這可找到你啦!”包惜弱凜然道:“要我再回王府,萬萬不能!”完顔洪烈與完顔康同時驚問:“什麼?”包惜弱指着楊鐵心道:“我丈夫并沒死,天涯海角我也随了他去。
”
完顔洪烈這一驚非同小可,嘴唇向梁子翁一努。
梁子翁會意,右手揚處,打出了三枚子午透骨釘,射向楊鐵心的要害。
丘處機見釘去如飛,已不及搶上相救,而楊鐵心勢必躲避不了,自己身邊又無暗器,順手抓起趙王府一名親兵,在梁子翁與楊鐵心之間擲去。
隻聽得“啊”的一聲大叫,三枚鐵釘全打在親兵身上。
梁子翁自恃這透骨釘是生平絕學,三枚齊發,決無不中之理,哪知竟讓丘處機以這古怪法門破去,怒吼一聲,向丘處機撲去。
彭連虎見變故又起,已決意不給解藥,知道王爺心中最要緊的是奪還王妃,忽地蹿出,來抓包惜弱手臂。
丘處機飕飕兩劍,一刺梁子翁,一刺彭連虎,兩人見劍勢淩厲,隻得倒退。
丘處機向完顔康喝道:“無知小兒,你認賊作父,糊塗了一十八年。
今日親生父親到了,還不認麼?”
完顔康先前聽了母親之言,本來已有八成相信,這時聽師父一喝,又多信了一成,向楊鐵心看去,隻見他衣衫破舊,滿臉風塵,再回頭看父親時,卻是錦衣玉飾,豐度俊雅,兩人直有天淵之别。
完顔康心想:“難道我要舍卻榮華富貴,跟這窮漢子浪迹江湖?不,萬萬不能!”他主意已定,高聲叫道:“師父,莫聽這人鬼話,請你快将我媽救過來!”
丘處機怒道:“你仍執迷不悟,真連畜生也不如。
”
彭連虎等見他們師徒破臉,攻得更緊。
完顔康見丘處機情勢危急。
竟不再出言勸阻。
丘處機大怒,罵道:“小畜生,當真狼心狗肺。
”完顔康對師父甚是害怕,暗暗盼望彭連虎等将他殺死,免為他日之患。
又戰片刻,丘處機右臂中了梁子翁一鋤,雖受傷不重,但已血濺道袍,一瞥眼間,隻見完顔康臉有喜色,更惱得哇哇大叫。
馬钰從懷中取出一枚流星,晃火折點着了,手一松,一道藍焰直沖天空。
彭連虎料想這是全真派同門互通聲氣的訊号,叫道:“老道要叫幫手。
”又鬥數合,西北角不遠處也有一道藍焰沖天而起。
丘處機大喜,叫道:“王師弟就在左近。
”劍交左手,左上右落,連使七八招殺手,把敵人逼開數步。
馬钰向西北角藍焰處一指,道:“向那邊走!”
楊鐵心、穆念慈父女使開兵刃,護着包惜弱急向前沖,馬钰随在其後。
丘處機揮長劍獨自斷後,且戰且走。
沙通天連使“移形換位”身法,想閃過他而去搶包惜弱過來,但丘處機劍勢如風,始終搶不上去。
行不多時,一行已來到王處一所居的小客店前。
丘處機心中奇怪:“怎麼王師弟還不趕出來接應?”剛轉了這個念頭,隻見王處一拄着一根木杖,顫巍巍地走過來。
師兄弟三人一照面,都是一驚,萬料不到全真派中武功最強的三人竟都受傷。
丘處機叫道:“退進店去。
”完顔洪烈喝道:“将王妃好好送過來,饒了你們不死。
”丘處機罵道:“誰要你這金國狗賊饒命?”大聲叫罵,奮劍力戰。
彭連虎等眼見他勢窮力蹙,卻仍力鬥不屈,劍勢如虹,招數奇幻,一面暗暗佩服,一面又覺今日當可殲殺全真教三大高手,暗自慶幸。
楊鐵心尋思:“事已如此,終究難脫毒手。
可别讓我夫婦累了丘道長的性命。
”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蹿出,大聲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畢命于此便了。
”回過槍頭,便往心窩裡刺去,噗的一聲,鮮血四濺,往後便倒。
包惜弱也不傷心,慘然一笑,雙手拔出槍來,将槍柄拄在地上,對完顔康道:“孩兒,你還不肯相信他是你親生的爹爹麼?”踴身往槍尖撞去。
完顔康大驚失色,大叫一聲:“媽!”飛步來救。
丘處機等見變起非常,俱各罷手停鬥。
完顔康搶到母親跟前,見她身子軟垂,槍尖早已刺入胸膛,放聲大哭。
丘處機上來檢視二人傷勢,見槍傷要害,俱已無法挽救。
完顔康抱住了母親,穆念慈抱住了楊鐵心,一齊傷心恸哭。
丘處機向楊鐵心道:“楊兄弟,你有何未了之事,說給我聽,我一力給你承辦就是。
我……我終究救你不得,我……我……”心中酸痛,說話已哽咽了。
便在這時,衆人隻聽得背後腳步聲響,回頭望時,卻是江南六怪與郭靖匆匆趕來。
江南六怪見到了沙通天等人,當即取出兵刃,待到走近,見衆人望着地下一男一女,個個臉現驚訝之色,一轉頭,突然見到丘處機與馬钰,六怪更是詫異。
郭靖見楊鐵心倒在地下,滿身鮮血,搶上前去,叫道:“楊叔父,您怎麼啦?”楊鐵心尚未斷氣,見到郭靖後嘴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你父當年和我有約,生了男女,結為親家……我沒女兒,但這義女猶是我親生一般……”眼光望着丘處機道:“丘道長,你給我成就了這門姻緣,我……我死也瞑目。
”丘處機道:“此事容易。
楊兄弟你放心。
”
包惜弱躺在丈夫身邊,左手挽着他手臂,惟恐他又會離己而去,昏昏沉沉間聽他說起從前指腹為婚之事,奮力從懷裡抽出一柄短劍,說道:“這……這是表記……”又道:“大哥,咱們終于死在一塊,我……我好歡喜……”說着淡淡一笑,安然而死,容色仍如平時一般溫宛妩媚。
丘處機接過短劍,正是自己當年在相贈之物,短劍柄上刻着“郭靖”兩字。
楊鐵心向郭靖道:“盼你……你瞧在你故世的爹爹份上,好好待我這女兒……”郭靖道:“我……我不……”丘處機道:“一切有我承當,你……安心去罷!”楊鐵心與穆念慈豎起“比武招親”的旗号,本意隻在找尋義兄郭嘯天的後人。
這一日中既與愛妻相會,又見到義兄的遺腹子長大成人,義女終身有托,更無絲毫遺憾,雙眼一閉,就此逝世。
郭靖心中難過,又感煩亂,心想:“蓉兒對我情深意重,我豈能另娶他人?”突然轉念,又是一驚:“我怎地卻把華筝忘了?大汗已将女兒許配于我,這……這……怎麼得了?”這些日來,他時時記起好友拖雷,卻極少念及華筝。
朱聰等反而立即想到華筝,均知此中頗有為難,但見楊鐵心是垂死之人,不忍拂逆其意,當下也未開言。
完顔洪烈千方百計而娶得了包惜弱,但她心中始終未忘故夫,十餘年來自己對她用情良苦,愛寵備至,她要搬運江南故居舊物,一一依意照辦,隻盼能以一片真誠感動其心,但到頭來還是落得如此下場,此刻見她雖死,臉上兀自流露心滿意足、喜不自勝之情,與她成婚一十八年,幾時又曾見她對自己露過這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