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斜睨,冷冷地道:“原來他到桃花島來求親之前,已先在蒙古定下了親事?”朱聰道:“咱們總得想個……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黃藥師厲聲道:“蓉兒,爹要做一件事,你可不能阻攔。
”黃蓉顫聲道:“爹,什麼啊?”黃藥師道:“臭小子,賤女人,兩個一起宰了!我父女倆焉能任人欺辱?”黃蓉搶上一步,拉住父親右手,道:“爹,靖哥哥說他的的确确真心愛我,從來就沒把這番邦女子放在心上。
”黃藥師哼了一聲,道:“那也罷了!”喝道:“喂,小子,你快把這番邦女子殺了,表明自己心迹。
”
郭靖一生中從未遇過如此為難之事,他心思本就遲鈍,這時聽了黃藥師之言,茫然失措,呆呆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黃藥師冷冷地道:“你先已定了親,卻又來向我求婚,這話怎生說?”江南六怪見他臉色鐵青,知他反掌之間,郭靖立時有殺身大禍,各自暗暗戒備,隻功夫相差太遠,當真動起手來實無濟于事。
郭靖本就不會打诳,聽了這句問話,老老實實地答道:“我隻盼一生和蓉兒厮守,若沒了蓉兒,我定然活不成。
”黃藥師臉色稍和,道:“好,你不殺這女子也成,隻是從今以後,不許你再和她相見。
”
郭靖沉吟未答,黃蓉道:“你一定得和她見面,是不是?”郭靖道:“我向來當她親妹子一般,如不見面,有時我也會記挂她的。
”黃蓉嫣然笑道:“你愛見誰就見誰,我可不在乎。
我信得過你也不會當真愛她。
難道我會不及她嗎?”
黃藥師道:“好吧!我在這裡,這番邦女子的兄長在這裡,你的六位師父也在這裡。
你明明白白地說一聲:你要娶的是我女兒,不是這番邦女子!”他如此一再遷就,實已大違本性,隻是瞧在愛女面上,極力克制忍耐,而梅超風護師身亡,也令他一時心腸軟了。
郭靖低頭沉思,瞥眼同時見到腰間所插成吉思汗所賜金刀和丘處機所贈的短劍,心想:“若依爹爹遺命,我和楊康該是生死不渝的好兄弟,可是他為人如此,這結義之情如何可保?又依楊鐵心叔父遺命,我該娶穆家妹子為妻,這自然不行。
可見尊長為我規定之事,未必定須遵行。
我和華筝妹子的婚事,是成吉思汗所定,豈難道為了旁人的幾句話,我就得和蓉兒生生分離麼?”想到此處,心意已決,擡起頭來。
此時拖雷已向朱聰問明了黃藥師與郭靖對答的言語,見郭靖躊躇沉思,好生為難,知他對自己妹子實無情意,滿腔忿怒,從箭壺中抽出一枝狼牙雕翎,雙手持定,朗聲說道:“郭靖安答,男子漢縱橫天下,行事一言而決!你既對我妹子無情,成吉思汗的英雄兒女豈能向你求懇?你我兄弟之義,請從此絕!我二人幼時是生死之交,你又救過爹爹和我的性命,咱們恩怨分明,你母親在北,我自當好生奉養。
你如要迎她南來,我也必派人護送,決不緻有半點欠缺。
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心好了。
”說罷啪的一聲,将一枝長箭折為兩截,投在馬前。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郭靖心中一凜,登時想起幼時與他在大漠上所幹的種種豪事,心道:“他說得是:大丈夫言出如山。
華筝妹子這頭親事是我親口答允,言而無信,何以為人?縱然黃島主今日要殺我,蓉兒恨我一世,那也顧不得了。
”當下昂然說道:“黃島主,六位恩師,拖雷安答和哲别、博爾忽兩位師父,郭靖并非無信無義之輩,我須得和華筝妹子結親。
”
他這話用漢語和蒙古語分别說了一遍,無一人不是大出意料之外。
拖雷與華筝等又驚又喜,江南六怪暗贊徒兒是個硬骨頭的好漢子,黃藥師側目冷笑。
黃蓉傷心欲絕,隔了半晌,走上幾步,細細打量華筝,見她身子健壯,劍眉大眼,滿臉英氣,不由得歎了口長氣,道:“靖哥哥,我懂啦,她跟你是一路人。
你們倆是大漠上的一對白雕,我隻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隻小燕兒罷啦。
”
郭靖走上幾步,握住她雙手,說道:“蓉兒,我不知道你說得對不對,我心中卻隻有你,你是明白的。
不管旁人說該是不該,就算把我身子燒成了飛灰,我心中仍然隻有你一個人。
”黃蓉眼中含淚,道:“那麼為什麼你說要娶她?”郭靖道:“我是個蠢人,什麼事理都不明白。
我隻知道答允過的話,決不能反悔。
可是我也不打诳,不管怎樣,我心中就隻有你一個。
我甯可死了,也決不能跟你分開。
”
黃蓉心中迷茫,又喜歡,又難過,隔了一會,淡淡一笑,說道:“靖哥哥,早知如此,咱們在那明霞島上不回來了,豈不是好?”
黃藥師忽地長眉一豎,喝道:“這個容易。
”袍袖一揚,揮掌向華筝劈去。
黃蓉素知老父心意,見他眼露冷光,已知起了殺機,在他手掌拍出之前,搶着攔在頭裡。
黃藥師怕傷了愛女,掌勢一停,黃蓉已拉住華筝手臂,将她扯下馬來。
隻聽呯的一聲,黃藥師這掌打上馬鞍。
最初那馬并無異狀,但漸漸垂下頭來,四腿彎曲,縮成一團,癱在地上,竟自死了。
這是蒙古名種健馬,雖不及汗血寶馬神駿,卻也是匹筋骨健壯、身高膘肥的良駒,黃藥師一舉手就将之斃于掌下,武功之高,實所罕見。
拖雷與朱聰等都心中怦怦亂跳,心想這一掌倘若打到華筝身上,那還有命麼?
黃藥師想不到女兒竟會出手相救華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