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顔洪熙心中,卻隻想着桑昆所說吃掉四傑之事。
他在随從搬過來的虎皮椅上坐下,問桑昆道:“你有什麼厲害家夥,能把四傑一口氣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請殿下瞧一場好戲。
什麼四傑威震大漠,多半還不及我的兩頭畜生。
”縱聲叫道:“鐵木真義兄的四傑呢?”木華黎等四人走過來躬身行禮。
桑昆轉頭對自己的親信低聲說了幾句,那人答應而去。
過了一會,忽聽得一陣猛獸低吼之聲,帳後轉出兩頭全身錦毛斑斓的金錢大豹來。
黑暗中隻見豹子的眼睛猶如四盞碧油油的小燈,慢慢移近。
完顔洪熙吓了一跳,伸手緊握佩刀刀柄,待豹子走到火光之旁,這才看清豹頸中套有皮圈,每頭豹子由兩名大漢牽着。
大漢手中各執長竿,原來是飼養獵豹的豹夫。
蒙古人喜養豹子,用于圍獵,獵豹不但比獵犬奔跑更為迅速,且兇猛非常,獵物當者立死。
不過豹子食量也大,必須食肉,若非王公貴酋,常人自也飼養不起。
桑昆這兩頭獵豹雖由豹夫牽在手裡,仍張牙舞爪,目露兇光,忽而竄東,忽而撲西,全身肌肉中似是蘊蓄着無窮精力,隻盼發洩出來。
完顔洪熙心中發毛,周身不自在,眼見這兩頭豹子的威猛矯捷模樣,要掙脫豹夫手中皮帶,看來輕易之極。
桑昆向鐵木真道:“義兄,倘若你的四傑真是英雄好漢,能空手把我這兩頭獵豹打死,那我才服了你。
”四傑一聽,個個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别,又來侮辱我們。
我們是野豬麼?是山狼麼?叫我們跟你的豹子鬥。
”鐵木真也是極不樂意,大聲道:“我愛四傑如同性命,怎能讓他們跟豹子相鬥?”桑昆哈哈大笑,說道:“是麼?那麼還能吹什麼英雄好漢?連我兩頭豹子也不敢鬥。
”
四傑中的赤老溫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鐵木真道:“大汗,咱們讓人恥笑不要緊,卻不能丢了你的臉。
我來跟豹子鬥。
”完顔洪熙大喜,從手指上除下一個鮮紅的寶石戒指,投在地下,道:“隻要你打赢豹子,這就是你的。
”
赤老溫瞧也不瞧,猱身上前。
木華黎一把将他拉住,叫道:“咱們威震大漠,是殺敵人殺得多。
豹子能指揮軍隊麼?能打埋伏包圍敵人麼?”
鐵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赢啦。
”俯身拾起紅寶石戒指,放在桑昆的手裡。
桑昆将戒指套在指上,縱聲長笑,舉手把戒指四周展示。
王罕部下的将士都歡呼起來。
劄木合皺眉不語。
鐵木真卻神色自若。
四傑憤憤地退了下去。
完顔洪熙見人豹相鬥不成,老大掃興,向王罕讨了兩名女奴,回帳而去。
次日早晨,拖雷與郭靖兩人手拉手地出外遊玩,信步行去,離營漸遠,突然一隻白兔從兩人腳邊奔過。
拖雷取出小弓小箭,嗖的一聲,正射中白兔肚子。
他年幼力微,雖然射中,卻不緻命,那白兔帶箭奔跑,兩人大呼大叫,拔足追去。
白兔跑了一陣,終于摔倒,兩人齊聲歡呼,正要搶上去撿拾,忽然旁邊樹林中奔出七八個孩子來。
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将白兔抓起,拔下小箭往地下一擲,向拖雷與郭靖瞪了一眼,提了兔子便走。
拖雷叫道:“喂,兔子是我射死的,你拿去幹嗎?”那孩子回過身來,笑道:“誰說是你射死的?”拖雷道:“這枝箭不是我的麼?”
那孩子突然眉毛豎起,雙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養的,我還要你賠呢!”拖雷道:“你說謊,這明明是野兔。
”那孩子更加兇了,伸手在拖雷肩頭一推,道:“你罵誰?我爺爺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麼?兔子就算是你射的,我拿了又怎樣?”
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鐵木真。
”
那孩子道:“呸,是鐵木真又怎樣?你爹爹是膽小鬼,怕我爺爺,也怕我爹爹。
”這孩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獨子。
桑昆生了一個女兒後,相隔多年才再生這男孩,此外别無所出,是以十分寵愛,将他縱容得驕橫之極。
鐵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别已久,兩人的兒子幼時雖曾會面,這時卻已互相不識。
拖雷聽他侮辱自己父親,惱怒之極,昂然道:“誰說的?我爹爹誰也不怕!”都史道:“你媽媽給人家搶去,是我爹爹和爺爺去奪回來還給你爹的,當我不知道麼?我拿了你這隻小小兔兒,又有什麼要緊?”王罕當年幫了義子這個忙,桑昆妒忌鐵木真的武勇威名,時常對人宣揚,連他的幼子也聽得多了。
拖雷一來年幼,二來鐵木真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不會對兒子說起。
這時拖雷一聽,氣得臉色蒼白,怒道:“你說謊!我告訴爹爹去。
”轉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怕我爹爹,你告訴了又怎樣?昨晚我爹爹放出兩頭花豹來,你爹的四傑就吓得不敢動彈。
”
四傑中的博爾忽是拖雷的師父,拖雷聽了更加生氣,結結巴巴地道:“我師父連老虎也不怕,怕什麼豹子?他是大将,願跟野獸打架。
”
都史搶上兩步,忽地一記耳光,打在拖雷臉上,喝道:“你再倔強?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小臉漲得通紅,想哭又不肯哭。
郭靖在一旁氣惱已久,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悶聲不響,突然沖上前去,挺頭往都史小腹急撞。
都史出其不意,給他一頭撞中,仰天跌倒。
拖雷拍手笑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轉身就逃。
都史怒叫:“打死這兩個小子!”
都史的衆同伴追将上去,雙方拳打足踢,鬥了起來。
都史爬起身來,怒沖沖加入戰團。
都史一夥年紀既大,人數又多,片刻間就把拖雷與郭靖揿倒在地。
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饒你!”郭靖用力想掙紮站起,但年幼力弱,給他按住了動彈不得。
那邊拖雷也給兩個孩子合力壓在地下毆擊。
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後馬鈴聲響,一小隊人乘馬過來。
當先一個矮胖子騎着一匹黃馬,望見群孩相鬥,笑道:“好呀,講打嗎?”縱馬走近,見是七八個大孩子欺侮兩個小孩,兩個小的給按在地下,都已給打得鼻青口腫,喝道:“不害臊麼?快放手。
”
都史罵道:“走開!别在這裡啰唆。
你們可知我是誰?我要打人,誰都管不着。
”他爹爹是雄視北方的君長,他驕蠻已慣,向來人人都讓他。
那騎黃馬的人罵道:“這小子這樣橫,快放手!”這時其餘的人也過來了。
一個女子道:“三哥,别管閑事,走吧。
”那騎黃馬的道:“你自己瞧。
這般打架,成什麼樣子?”
這幾人便是江南七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