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軟了,他在我耳邊說:‘賊小妹子,我要你永遠永遠跟着我,決不分開。
’”
一陣紅潮湧上梅超風的臉,郭靖聽得她喘氣加劇,又輕輕歎了口長氣,歎息聲很溫柔,扣在郭靖頭上的手臂也放松了一些。
梅超風輕聲道:“為什麼?為什麼師父要打斷曲師哥的腿?為什麼又趕了他出島?”
這時大仇已在掌握之中,兩人默默地坐在洞口,四下寂靜無聲,她又沉入對往事的回憶:“曲師哥瞧着我的眼色,一向也是挺溫柔的,那時候我已十八歲了,明白了他眼光的含意。
但他成過親,老婆死了,還有個小女兒,而且我已經跟賊哥哥好了,隻好避開曲師哥的眼光。
一天晚上,賊哥哥在我房裡,在我床上抱着我,窗外忽然有人喝道:‘陳玄風!你這畜生,快給我出來!’是曲師哥的聲音。
賊哥哥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從門裡沖了出去,隻聽得門外風聲呼呼,是曲師哥跟他動上了手。
我害怕得很,大聲求道:‘大師哥,對不起,求你饒了我們!’曲師哥冷冷地道:‘饒了你們?“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是誰寫的字?我饒得你,隻怕師父饒你們不得。
’喀的一響,什麼人重重中了一掌。
陳師哥大聲叫道:‘啊喲!你真的想打死我?’曲師哥道:‘那還有假的!梅師妹,你說要跟師父練一輩子功夫,永遠服侍他老人家,你欺騙師父。
’陳師哥叫道:‘師父不管,卻要你管!你不是多管閑事,你是吃醋,不要臉!’我從窗裡望出去,隻見到兩個人影飛快地打鬥,我功夫不夠,瞧不清楚。
“忽然喀的一聲大響,陳師哥身子飛了起來,摔在地下。
曲師哥道:‘我不是喝醋,是代師父出氣,今日打死你這無情無義的畜生!’我從窗子裡跳出去,伏在陳師哥身上,叫道:‘大師哥饒命,大師哥饒命!’曲師哥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第二天師父把我們三個叫去。
我害怕得很,不敢瞧師父的臉,後來一轉頭,見到師父神氣很難過,像要哭出來那樣,隻是問:‘為什麼?為什麼?’陳師哥說:‘大師哥見到我跟小師妹好,他吃醋,要打死我。
’師父歎道:‘靈風,命中是這樣,那沒有用的。
’說着不住搖頭。
我哭了出來,跪在師父面前,說道:‘師父,是我不好,求你不要責罰大師哥。
’師父說:‘靈風,你為什麼要背“何況到如今”這兩句詞?為什麼要責問超風,說她欺騙我,說她答應了一輩子服侍我,卻又做不到?哼,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黃老邪跟人說話,有人偷聽,黃老邪會不知道嗎?嘿嘿,你太也小觑我了。
我有什麼氣要出?要出氣,難道我自己不會?我可沒派你去打人!我如派你打人,是我吃醋了。
玄風,超風,你們出去!’就這樣,師父用一根木杖,震斷了曲師哥的兩根腿骨,向衆同門宣稱:‘曲靈風不守門規,以後非我桃花島弟子。
’命啞仆将他送歸臨安府。
“從此以後,師父不再跟我說話,也不跟陳師哥說話,再不傳我們功夫。
他不久就去了慶元府、臨安府,再過兩年,忽然娶了師母回來。
師母年紀很輕,和我同年,我們兩個都屬猴。
師母相貌好美,皮色又白又嫩,就像牛奶一樣,怪不得師父非常愛她,常帶她出門。
師母不會武功,但挺愛讀書寫字。
有一次中秋節,師母備了酒菜,招衆弟子過中秋,師父喝得大醉,師母進廚房做湯,師父喃喃說醉話:‘再沒人胡說八道,說黃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靈風呢?我不怪他啦!他人好嗎?腿怎樣了?’
“師母比我還小幾個月,是十月份的生日。
她待我很好,有一天跟我說:‘師父常贊你很乖,對他很有孝心。
又說你身世很可憐,要我待你好些。
師父不懂女孩子的事,從小将你帶大,很多事都照顧不到,很過意不去。
你有什麼事,要什麼東西,隻管跟我說好了。
’我聽得流了眼淚,說道:‘師父已經待我很好很好了。
他跟你成親,我們見到他很開心,衆弟子個個為他高興。
’師母說:‘這次師父跟我出門,得到了一部武學奇書《九陰真經》,以你師父的武學修為,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但其中有一段古怪文字,叽哩咕噜的十分難懂。
你師父素來好勝,又愛破解疑難啞謎,跟我一起推考了好久,還沒解破,以緻沒時候教你們功夫。
’她指指桌上的兩本白紙冊頁,說道:‘這就是《九陰真經》的抄錄本,其實桃花島武功有通天徹地之能,又何必再去理會旁人的武功。
唉!武學之士隻要見到新鮮的一招半式,定要鑽研一番,便似我們見到一首半首絕妙好詞,也定要記在心中才肯罷休。
’
“我将這番話跟賊師哥說了,他說:‘中秋節那晚,師父流露了心聲,似乎對大師哥恩情未斷,可能讓他重歸師門。
大師哥一回來,我就沒命。
賊妹子,我們這次真的做一次賊,把師父那部《九陰真經》去偷來,練成了上乘武功,再歸還師父,那時連師父都不怕,大師哥更加不用忌憚。
’我竭力反對,說要去禀告師父。
這賊師哥當真膽大妄為,當晚就去将經書偷了來,可是隻偷到一本。
“師父這些日子中,老是擡起了頭想事,我看也不是想着作詩填詞,兩隻手的手指不住扳動。
我跟陳師哥說起,他說師父得到了《九陰真經》,正在細想經上的功夫。
師父這些日子中沒教我們功夫,甚至話也不大說,滿腹心事似的。
我瞧他頭上白頭發一根根的多了起來,心裡很為他難過。
陳師哥說,那天晚上他見到師父手裡拿着一本真經的抄本,走向試劍亭,口中喃喃地不知說什麼,仰起了頭。
陳師哥對面走來,叫了聲‘師父!’師父似乎沒見到他,也好像沒聽見,自管自地筆直向前走去。
陳師哥忙避在一旁,走向師父的書房,悄悄進去,見到真經的抄本便放在桌上,不過隻有一本,另一本師父手裡拿着。
隻因為師父思索經上的功夫想得出了神,陳師哥才能鑽空子,把真經下卷的抄本偷了來。
否則師父這麼精明能幹,陳師哥怎偷得到手?
“他還想再去偷另一本,我說什麼也不肯了,說偷一本已經對不起師父,還想再偷,簡直不是人了。
師父待我們這樣好,做人要有點良心。
賊師哥說:‘待你自然很好,待我有什麼好?’我說:‘你再要去偷,我就在師父屋子外大叫:有人來偷《九陰真經》啦!有人來偷《九陰真經》啦!’”
她想到這裡,情不自禁地輕輕叫了出來:“有人來偷《九陰真經》啦!師父,師父!”
郭靖微微一驚,問道:“偷什麼《九陰真經》?”梅超風不禁失笑,忙道:“沒什麼,我随口說說。
”園中梅花香氣暗暗浮動,她記起了桃花島上的花香:“賊師哥害怕得很,當晚我們就離開了桃花島,乘海船去了普渡山,在海邊的一個岩洞中躲了起來,接連幾天,他翻看真經的手抄本下卷,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
我見手抄本上的字迹是師母寫的。
賊師哥說:‘我們錄一個抄本下來,再把原抄本還給師父,但怎麼還去?’我說:‘去桃花島!’師哥說:‘賊妹子,你要命嗎?還敢再去桃花島?’我們不敢在普渡山多耽,終究離桃花島太近。
過得一個月,我們乘船去了中土,在慶元、上虞、百官、餘姚這些地方東躲西藏地躲了幾個月,逃到了臨安、嘉興、湖州、蘇州這些地方的河浜裡,水鄉裡小河小溪千條萬條,我們白天躲在船裡,緊緊上了門闆,師父、師弟他們再也見不到我們,也不會讓曲師哥撞上了。
“我跟師哥兩個一起翻看經上的功夫。
真經上寫滿了各種厲害的武功,開頭就是‘九陰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