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黃蓉之母的玉棺乃以楠木所制,棺蓋朝天的一面鑲以一塊大白玉。
韓小瑩左手五根手指蘸血劃出五條血痕,再加一個小小“十”字,晶瑩白玉襯出凝結的鮮血,又是豔麗,又是恐怖。
郭靖嘶聲叫号:“七師父,你要寫‘黃藥師’,弟子知道了,說什麼也要給你報仇。
”
郭靖走過去抱起韓寶駒的屍身,自言自語:“我親眼見到梅超風已死,天下會使這九陰白骨爪的,除了你爹爹還會有誰?”把韓寶駒的屍身輕輕放在地下,又把韓小瑩的屍身扶得端正,邁步向外走去,經過黃蓉時眼光茫然,竟似沒見到她。
黃蓉心中一陣冰涼,呆立半晌,突然眼前一黑,火折子竟已點完,這墓室雖是她來慣之地,但現下墓内多了四個死人,黑暗之中不由得又驚又怕,急忙奔出墓道,腳下一絆,險些摔了一跤,奔出墓門後才想起是絆到了全金發的屍身。
眼見墓碑歪在一旁,伸手放正,待要扳動機括關上墓門,心念忽動:“我爹爹殺了江南四怪之後,怎能不關上墓門?他對媽媽情深愛重,即令當時匆忙萬分,也決計不肯任由墓門大開。
”想到此處,疑惑不定,随即又想:“爹爹怎能容三個男人的屍身留在墓内與媽媽為伴?此事萬萬不可。
莫非爹爹也身遭不測了?”當下将墓碑向右推三下,又向左推三下,關上了墓門,急步往居室奔去。
郭靖雖比她先出,但隻走了數十步,就左轉右圈地迷失了方向,眼見黃蓉過來,當即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言不發地穿過竹林,跨越荷塘,到了黃藥師所居的精舍之前,那精舍已給打得東倒西歪,遍地都是斷梁折柱。
黃蓉大叫:“爹爹,爹爹!”奔進屋中,室内也是桌傾凳翻,書籍筆硯散得滿地,壁上懸着的幾張條幅也給扯爛了半截,卻哪裡有黃藥師的人影?
黃蓉雙手扶着翻轉在地的書桌,搖搖欲倒,過了半晌,方才定神,心想:“這不對,不可能這樣……”急步到衆啞仆所居房中去找了一遍,竟一人不見。
廚房竈中煙消灰冷,闆桌上放着不少空碗,有的還盛着殘羹冷菜,似是人們吃過後剩下來的,沒洗過的箸匙到處都是。
衆人就算不死,也已離去多時,看來這島上除了她與郭靖之外,更無旁人。
她慢慢回到精舍,隻見郭靖仍直挺挺地站在房中,雙眼發直,神情木然。
黃蓉顫聲道:“靖哥哥,你快哭吧,你先哭一場再說!”她知郭靖與他六位師父情若父子,此時心中傷痛已到極處,他内功已練至上乘境界,突然間大悲大痛而不加發洩,定緻重傷。
哪知郭靖宛似不聞不覺,隻呆呆地瞪視着她。
黃蓉欲待再勸,自己卻也已經受不起,隻叫得一聲“靖哥哥”,腿軟欲倒,說話再也接不下去了。
黃蓉要想多找些真相的線索,拉開書桌的抽屜,逐一看去,在右上角的抽屜之中,見攤着一張白紙,寫滿了字。
郭靖夾手搶過,展開看時,見紙上寫道:“江南下走柯鎮惡、朱聰、韓寶駒、南希仁、全金發、韓小瑩拜上桃花島黃島主前輩尊前:頃聞傳言,全真六子誤信人言,行将有事于桃花島。
晚生等心知實有疑誤,惟恨人微言輕,不足為兩家解憾言和耳。
前輩當世高人,惟可與王重陽王真人争先決勝,豈能纡尊自降,與後輩較一日之短長耶?昔蔺相如讓路以避廉頗,千古傳為盛事。
蓋豪傑之士,胸襟如海,雞蟲之争,非不能為,自不屑為也。
行見他日全真弟子負荊于桃花島階下,天下英雄皆慕前輩高義,豈不美哉?”郭靖眼見二師父的筆迹,捧着紙箋的雙手不住顫抖,心下沉吟:“全真七子與黃藥師在牛家村相鬥,歐陽鋒暗使毒計,打死了長真子譚處端。
當時歐陽鋒一番言語,嫁禍于黃藥師,黃老邪目中無人,不屑分辯,全真教自然恨他入骨。
想是我六位師父得知全真教要來大舉尋仇,生怕兩敗俱傷,是以寫這信勸黃藥師暫且避開,将來再設法言明真相。
六位師父實是一番美意,黃藥師這老賊怎能出手加害?”
轉念又想:“六位師父既已送來此信,又到桃花島來幹什麼?想是得知全真六子動身來島,黃藥師未必肯避,難免釀成大禍,為了好心解紛,匆匆趕來,要想攔阻雙方争鬥。
”随即又想:“黃老邪啊黃老邪,你必道我六位師父是全真教邀來的幫手,便不分青紅皂白地痛下毒手。
”
黃蓉接過紙箋來仔細看了,心道:“他六位師父到桃花島來,原是一番好意。
隻恨這妙手書生為德不卒,生平做慣了賊,見到我媽這許多奇珍異寶,不禁動心,終于犯了我爹爹的大忌……”怔怔地将紙箋放入抽屜。
兩人呆了半晌,郭靖喃喃地道:“我不殺蓉兒,不殺蓉兒!”黃蓉心中又是一酸,說道:“你師父死了,你痛哭一場吧。
”郭靖自言自語:“我不哭,我不哭。
”
這兩句話說罷,兩人又沉寂無聲。
遠處海濤之聲隐隐傳來,刹時之間,黃蓉心中轉過了千百種念頭,從兒時直到十五歲之間在這島上的種種經曆,突然清清楚楚的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但随即又一晃而回。
隻聽得郭靖又自言自語:“我要先葬了師父。
是嗎?是要先葬了師父嗎?”黃蓉道:“對,先葬了師父。
”
她當先領路,回到母親墓前。
郭靖一言不發地跟着。
黃蓉伸手待要推開墓碑,郭靖突然搶上,飛起右腿,掃向碑腰。
那墓碑是極堅硬的花崗石所制,郭靖這一腿雖使了十成力,也隻把墓碑踢得微微歪斜,右足外側卻已碰得鮮血直流,他竟似未感疼痛,雙掌在碑上一陣猛拍猛推,從腰間拔出全金發的半截秤杆,撲上去在墓碑上亂打。
石碑上火星四濺,石屑紛飛,突然啪的一聲,半截秤杆又再折斷,郭靖雙掌奮力齊推,石碑斷成兩截,露出碑中的一根鐵杆來。
他抓住鐵杆使力搖晃,鐵杆尚未拗斷,呀的一聲,墓門卻已開了。
郭靖一呆,叫道:“除了黃藥師,誰能知道這機關?誰能把我恩師騙入這鬼墓之中?不是他是誰?是誰?”仰天大喊一聲,鑽入墓中。
斷碑上裂痕斑斑,鋪滿了鮮血淋漓的掌印。
黃蓉見他對自己母親的墳墓怨憤如此之深,心意已決:“他若毀我媽媽玉棺出氣,我先一頭撞死在棺上。
”正要走進墓去,郭靖已抱了全金發的屍身走出。
他放下屍身,又進去逐一将朱聰、韓寶駒、韓小瑩的屍身恭恭敬敬地抱了出來。
黃蓉偷眼望去,見他一臉虔誠愛慕的神色,登時心中冰涼:“他愛他衆位師父,遠勝于愛我。
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爹爹!”
郭靖将四具屍身抱入樹林,離墳墓數百步之遙,這才俯身挖坑。
他先用韓小瑩的長劍掘了一陣,到後來愈掘愈快,長劍啪的一聲,齊柄而斷,猛然間胸中一股熱氣上湧,一張口,吐出兩大口鮮血,俯身雙手使勁抓土,一把把地抓了擲出,勢如發瘋。
黃蓉到種花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