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又把黃藥師罵了個狗血淋頭。
黃蓉在隔室聽得惱怒異常,她倒不怪裘千仞造謠,隻怪丘處機不該這般罵她爹爹。
劉處玄道:“譚師哥腳程比我快,或能得見師叔受害的情景。
”孫不二道:“譚師哥到這時還不回來,别要也遭了老賊……”說到這裡,容色凄慘,住口不語了。
丘處機拔劍而起,叫道:“咱們快去救人報仇!”
裘千仞怕他們趕去遇上周伯通,忙道:“黃藥師知道你們聚在此處,眼下就會找來。
這黃老邪奸惡之極,今日老夫定然容他不得,我這就找他去,你們在這裡候我好音便了。
”衆人尊他是前輩,不便違拗他言語,又怕在路上與黃藥師錯過,确不如在這裡以逸待勞,等候敵人,當下一齊躬身道謝,送出門去。
裘千仞跨出門檻,回身左手一揮,道:“不必遠送。
那黃老邪武功雖然了得,我卻有制他之術。
你們瞧!”伸手從腰間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劍,劍頭對準自己小腹,“嘿”的一聲,直刺進去。
衆人齊聲驚呼,隻見三尺來長的刃鋒已有大半沒入腹中。
裘千仞笑道:“天下任何利器,都傷我不得,各位不須驚慌。
我此去若與他錯過了,黃老邪找到此間,各位不必與他動手,以免損折,等我回來制他。
”
丘處機道:“師叔之仇,做弟子的不能不報。
”裘千仞歎了口氣,道:“那也好,這是劫數使然。
你們要報此仇,有一件事須得牢牢記住。
”馬钰道:“請襲老前輩指點。
”裘千仞臉色鄭重,道:“一見黃老邪,你們立即合力殺上,不可與他交談片言隻字,否則此仇永遠難報,要緊,要緊!”說罷轉身而去,那柄利劍仍留在腹上。
衆人相顧駭然,馬钰等六人個個見多識廣,但利劍入腹竟行若無事,實聞所未聞,心想此人的功夫委實深不可測。
卻哪裡知道這又是裘千仞的一個騙人伎倆:他那柄劍共分三截,劍尖上微一受力,第一二截立即依次縮進第三截之内,劍尖嵌入腰帶夾縫,旁人遠遠瞧來,都道刃鋒的大半刺入身體。
他受完顔洪烈之聘,煽動江南豪傑相互火并,以利金人南下,是以一遇機會,立即傳播謠诼。
這一日中全真六子坐立不甯,茶飯無心,直守到初七午夜,隻聽村北隐隐有人呼嘯,一前一後,倏忽間到了店外。
馬钰等六人原本盤膝坐在稻草上吐納練氣,尹志平功力較低,已自睡了,聽了嘯聲,一齊躍起。
馬钰道:“敵人追逐譚師弟而來。
各位師弟,小心在意了。
”
這一晚是郭靖練功療傷的最後一夜,這七日七夜之中,他不但已将内傷逐步解去,外傷創口起始愈口,而且與黃蓉兩人的内功也已有了進益。
這最後幾個時辰正是他功行圓滿的重大關鍵。
以前時刻,郭靖隻消不是以内息順逆運轉大小周天之際,可與黃蓉手掌短暫分離,起身行走數步,稍加活動,但到了這最後關頭,須得連續順逆運轉三十六次大小周天,俾得功行圓滿,中間不能稍有停頓,自己内息不足,萬不能離開黃蓉手掌,否則氣息岔道,立時斃命。
黃蓉聽到馬钰的話,大為擔憂:“來的若是爹爹,全真七子勢必與他動手,我又不能出去言明真相,隻怕七子都要傷在爹爹手裡,七子死活原不關我事,但靖哥哥與馬道長等大有淵源,以他性子,實難袖手不救。
他若挺身而出,不但全功盡棄,性命也自難保。
”忙在郭靖耳邊悄聲道:“靖哥哥,你務必答應我,不論有何重大事端,千萬不可出去。
否則你就是殺了我!”郭靖剛點了點頭,嘯聲已來到門外。
丘處機叫道:“譚師哥,布天罡北鬥!”郭靖聽到“天罡北鬥”四字,心中一凜,暗想:“《九陰真經》中好多次提到北鬥大法,說是修習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門,經中所載的北鬥大法微妙深奧,難以明白,不知馬道長他們的‘天罡北鬥’是否與此有關,倒要見識見識。
”忙湊眼到小孔上張望。
他眼睛剛湊上小孔,隻聽得砰的一聲,大門震開,一個道人飛身搶入,料想當是譚處端了。
他左腳已跨進門檻,忽而一個踉跄,又倒退出門,原來敵人已趕到身後,動手襲擊。
丘處機與王處一同時飛身搶到門口,袍袖揚處,雙掌齊出。
嘭的一響,與門外敵人掌力相接,丘王二人退了兩步,敵人也倒退兩步,譚處端已乘這空隙蹿進門來。
月光下隻見他頭發散亂,臉上粗粗的兩道血痕,右手的長劍隻剩下了半截,模樣甚是狼狽。
譚處端進門後一言不發,立即盤膝坐下,馬钰等六人也均坐定。
隻聽得門外黑暗中一個女人聲音陰森森地叫道:“譚老道,老娘若不是瞧在你師兄馬钰份上,在道上早送了你性命。
你把老娘引到這裡來幹嗎?剛才出掌救人的是誰,說給梅超風聽聽。
”靜夜之中,聽着她這枭鳴般的聲音,雖當盛暑,衆人背上也都不禁微微感到一陣寒意。
她說話一停,便即寂靜無聲,門外蟲聲唧唧,清晰可聞。
過了片刻,隻聽得格格格一陣響,郭靖知道發自梅超風的全身關節,她片刻間就要沖進來動手。
又過一會,卻聽一人緩緩吟道:“一住行窩幾十年。
”郭靖聽得出是馬钰的聲音,語調甚為平和沖淡。
譚處端接着吟道:“蓬頭長日走如颠。
”聲音卻甚粗豪。
郭靖細看這位全真七子的二師兄,見他臉上筋肉虬結,濃眉大眼,身形魁梧。
原來譚處端出家前是山東的鐵匠,歸全真教後道号長真子。
第三個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卻是長生子劉處玄,隻聽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陽子。
”他身材雖小,聲音卻甚洪亮。
長春子丘處機接口道:“蓮葉舟中太乙仙。
”玉陽子王處一吟道:“無物可離虛殼外。
”廣甯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
”清淨散人孫不二吟道:“出門一笑無拘礙。
”馬钰收句道:“雲在西湖月在天!”
梅超風聽這七人吟詩之聲,個個中氣充沛,内力深厚,暗暗心驚:“難道全真七子又聚會于此?不,除了馬钰,餘人聲音都截然不對。
”她在蒙古大漠的懸崖絕頂曾聽過馬钰與江南六怪冒充全真七子的說話之聲。
她眼睛雖瞎,耳音卻極靈敏,記心又好,聲音一入耳中,曆久不忘。
她不知當日卻是馬钰故布疑陣,朗聲說道:“馬道長,别來無恙啊!”那日馬钰對她頗留情面,梅超風雖出手狠毒,卻也知道好歹。
譚處端追趕周伯通不及,歸途中遇到梅超風,他俠義心腸,素知黑風雙煞作惡多端,卻不知陳玄風已死,而梅超風重入師門後,已痛改前非,便即出手除害,卻非敵手。
幸好梅超風認出他是全真派道人,顧念馬钰之情,隻将他打傷,未下殺招,一路追趕至此。
馬钰道:“托福,托福!桃花島與全真派無怨無仇啊,尊師就快到了吧?”梅超風一怔,問道:“你們找我師父作甚?”
丘處機叫道:“好妖婦,快叫你師父來見識見識全真七子的手段。
”梅超風大怒,叫道:“你是誰?”丘處機道:“丘處機!你這妖婦聽見過麼?”
梅超風大聲怪叫,飛身躍起,認準了丘處機發聲之處,左掌護身,右抓迎頭撲下。
郭靖知道梅超風這一撲淩厲狠辣,丘處機武功雖高,卻也不能硬接硬架,哪知他仍盤膝坐在地下,既不抵擋,又不閃避。
郭靖暗叫:“不妙!丘道長怎能恁地托大?”
眼見梅超風這一下便要抓到丘處機頂心,突然左右兩股掌風撲到,卻是劉處玄與王處一同時發掌。
梅超風右抓繼續發勁,左掌橫揮,要擋住劉王二人掌力。
豈知這二人掌力同流,一陰一陽,相輔相成,力道竟大得出奇,遠非兩人内力相加之可比。
梅超風在空中受這大力激蕩,身子向上彈起,右手急忙變抓為掌,力揮之下,身向後翻,雙足落上門檻,不禁大驚,心想這兩人功夫如此高深,決非全真七子之輩,叫道:“是洪七公、段皇爺在此麼?”丘處機笑道:“咱們隻是全真七子,有什麼洪七公、段皇爺了?”梅超風大惑不解:“譚老道非我之敵,怎地他師兄弟中卻有這等高手?難道同門兄弟之間,高低強弱竟如此懸殊?”
郭靖在隔室旁觀,也大出意料之外,心想劉王二人功力再高,最多也不過與梅超風在伯仲之間,雖二人合力,也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