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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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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吓得魂飛魄散,左手出力掙紮,但她五爪已經入肉,哪裡還掙紮得脫?腦海中一片混亂:“怎麼是她?她救了我性命?決不能夠!但她确是梅超風!” 梅超風坐在地下,右手仍扼在郭靖頸中,十餘年來遍找不見的殺夫仇人忽然自行送上門來,“是賊漢子地下有靈,将殺了他的仇人引到我手中嗎?”她頭發垂到了臉上,仰頭向天,本來該可看到頭頂星星,這時眼前卻漆黑一片,想要站起身來,下半身卻使不出半點力道,尋思:“那定是我内息走岔了道路,隻消師父随口指點一句,我立刻就好了。

    在蒙古,我遇到全真七子,馬钰隻教了我一句内功秘訣,再下去問到要緊關頭,他就不肯說了。

    倘若我這時是在師父身邊,我就問一千句、一萬句,他也肯教,師父……師父,要是我再拉住你的手,你還……還肯再教我麼?”一霎時喜不自勝,卻又悲不自勝,一生往事,陡然間紛至沓來,一幕幕在心頭閃過:“我本來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整天戲耍,父母當作心肝寶貝地愛憐,那時我名字叫作梅若華。

    不幸父母相繼去世,我伯父、伯母收留了我去撫養,在我十一歲那年,用五十兩銀子将我賣給了一家有錢人家做丫頭,那是在上虞縣蔣家村,這家人家姓蔣。

    蔣老爺對我還好,蔣太太可兇得很。

     “在我十二歲那年,我在井欄邊洗衣服,蔣老爺走過來,摸摸我的臉,笑眯眯地說道:‘小姑娘越長越齊整了,不到十六歲,必定是個美人兒。

    ’我轉過了頭不理他,他忽然伸手到我胸口來摸,我惱了,伸手将他推開,我手上有皂莢的泡沫,抹得他胡子上都是泡沫。

    我覺得好笑,正在笑,忽然咚的一聲,頭上大痛,吃了一棒,幾乎要暈倒,聽得蔣太太大罵:‘小狐狸精,年紀小小就來勾引男人,大起來還了得!’一面罵,一面打,拿木棒夾頭夾腦一棒一棒地打我。

    我轉頭就逃,蔣太太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我頭發,将我的頭拉向後面,舉起木棒打我的臉,罵道:‘小浪貨,我打破你的臭臉,再挖了你的眼睛,瞧你做不做得成狐狸精!’将手指甲來掐我眼珠子,我吓得怕極了,大叫一聲,将她推開,她一跤坐倒。

    這惡婆娘更加怒了,叫來三個大丫頭抓住我手腳,拉我到廚房裡,按在地下,她将一把火鉗在竈裡燒得通紅,喝道:‘我在你的臭臉上燒兩個洞,再燒瞎你的眼珠,叫你變成個瞎子醜八怪!’我大叫求饒:‘太太,我不敢啦,求求你饒了我!’蔣太太舉起火鉗,戳向我的眼珠! “我出力掙紮,但掙不動,隻好閉上眼睛,隻覺熱氣逼近,忽聽得啪的一聲,熱氣沒了,有個男人聲音喝道:‘惡婆娘,你還有天良嗎?’按住我手腳的人松了手,我忙掙紮着爬起,隻見一個身穿青袍的人左手抓住了蔣太太的後領,将她提在半空,右手拿着那把燒紅的火鉗,伸到蔣太太眼前。

    蔣太太殺豬般地大叫:‘救命,救命哪,強盜殺人啦!’蔣家幾個長工拿了木棍鐵叉,搶過來相救,那男子一腳一個,将那幾個長工都踢出廚房,摔在天井之中。

    蔣太太大叫:‘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再也不敢了!’那男子問道:‘你以後還敢欺侮這小丫頭嗎?’蔣太太叫道:‘再也不敢了,老爺要是不信,過幾天請你過來查看好啦!’那男子冷笑道:‘我怎麼有空時時來查看你的家事。

    我先燒瞎了你兩隻眼睛再說。

    ’蔣太太求道:‘老爺,請你将這小丫頭帶了去。

    我們不要了,送了給老爺,隻求老爺饒了我這遭。

    ’那男子左手一松,蔣太太摔在地下。

    她磕頭道:‘多謝老爺饒命,這小丫頭送了給老爺,她賣身錢五十兩銀子,我們也不要了。

    ’那男子從衣囊裡摸出一大錠銀子,摔在地下,喝道:‘誰要你送!這小姑娘我不救,遲早會給你折磨死。

    這是一百兩銀子,你去将賣身契拿來!’蔣太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奔向前堂,不久拿了一張白紙文書來,左手還将蔣老爺拉着過來。

    蔣老爺兩邊臉頰紅腫,想是已給蔣太太打了不少耳光出氣。

     “我跪倒向那男子磕頭,謝他救命之恩。

    那男子身形瘦削,神色嚴峻,說道:‘不用謝了,起來吧,以後就跟着我。

    ’我又磕了頭,說道:‘若華以後一定盡心盡力,服侍老爺。

    ’那男子微笑道:‘你不做我丫頭,做我徒弟。

    ’就這樣,我跟着師父來到桃花島,做了他的徒弟。

    我師父是桃花島島主黃藥師,他已有一個大弟子曲靈風、二弟子陳玄風,還有幾個年紀比我略小的弟子陸乘風、武罡風、馮默風。

    師父給我改了名字,叫梅超風。

     “師父教我武功,還教我讀書寫字。

    師父沒空時,就叫大師哥代教。

    大師哥曲靈風文武全才,還會畫畫,他教我讀詩讀詞,解說詩詞裡的意思。

     “我年紀一天天的大了起來。

    這年快十五歲了,拜入師父門下已有三年多了,詩書武功都已學了不少。

    我身子高了,頭發很長,有時在水中照照,模樣兒真還挺好看,大師哥有時目不轉睛地瞧我,瞧得我很害羞。

    大師哥三十歲,大了我一倍,身材很高,不過很瘦,有點像師父,也像師父那樣,老是愁眉苦臉的不大開心,隻跟我在一起時才會說幾句笑話,逗我高興。

    他常拿師父抄寫的古詩古詞來教我。

     “‘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幾句詞,是師父潇灑瘦硬的字體,用淡淡的墨寫在一張白紙箋上。

    曲師哥一聲不響地放在我正在書寫的練字紙旁。

    我轉過頭來,見到他神色古怪,眼神更是異樣。

    我輕聲問:‘是師父寫的?’他點點頭,又拿一張白紙箋蓋在第一張紙箋上,仍是師父飄逸潇灑的字:‘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十四五,閑抱琵琶尋。

    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我臉上熱了,一顆心忽然怦怦怦地亂跳,我心慌意亂,站起來想逃走,曲師哥說:‘小師妹,你坐着。

    ’我又輕輕地問:‘是師父做的詞?’曲師哥說:‘是師父寫的,這是歐陽修的詞,不是師父做的。

    ’我舒了一口氣,松了下來。

     “曲師哥說:‘據書上說,歐陽修心裡喜歡他的外甥女,做了這首詞,吐露了心意。

    他見到十二三歲的外甥女,在廳堂上和女伴們玩擲錢遊戲,笑着嚷着追逐到階下天井裡。

    歐陽修見外甥女美麗活潑、溫柔可愛,不禁動心。

    後來外甥女十四五歲了,更加好看了,歐陽修已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他隻好“留心”,歎了口氣,做了這首詞。

    後來給人見到了,惹起了挺大風波。

    歐陽修那時在做大官,道德文章,舉世欽仰,給朝裡禦史們大大攻擊。

    其實,他隻心裡贊他外甥女小姑娘美貌可愛,又沒越禮亂倫,做詩詞過分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

    不過,師父為什麼特别愛這首詞,寫了一遍又一遍的?’他左手中執着一疊白箋,揚了一揚,每張箋上都寫着‘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他問:‘小師妹,你懂了麼?’我搖搖頭,說道:‘不懂!’他湊近了一點,又問:‘你真的不懂?’我搖搖頭。

    他笑了笑,說道:‘那你為什麼要臉紅?’我說:‘我告訴師父去。

    ’曲師哥臉色突然蒼白了,說道:‘小師妹,千萬别跟師父說。

    師父知道了要打斷我的腿,那麼誰來教你武功呢?’他聲音發顫,似乎很是害怕。

    我們人人都怕師父,倒也怪他不得。

    我說:‘我當然不會去跟師父說。

    哪有這麼蠢!招師父罵嗎?’曲師哥說:‘師父才不會罵你呢。

    你來到桃花島上之後,師父罵過你一句沒有?’ “真的。

    這幾年來,師父對我總是和顔悅色,從來沒罵過我一句話,連闆起了臉生氣也沒有。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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