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一翁見楊過折柳枝作兵刃,宛似小兒戲耍,顯是全不将自己放在眼裡,怒氣更盛,他哪知這柳枝柔中帶韌,用以施展打狗棒法,雖不及丐幫世代相傳的竹棒,其厲害處實不下于寶劍寶刀。
馬光佐道:“楊兄弟,你用我這柄刀罷!”說着刷的一聲,抽刀出鞘,精光四射,确是一柄利刃。
楊過雙手一拱,笑道:“多謝了!這位矮老兄人是不壞的,隻可惜他拜錯了師父,武藝很差,一根柳條兒已夠他受的。
”柳枝抖動,往鋼杖上搭去。
樊一翁聽他言語中又辱及師尊,心想此番交手,實決生死存亡,再無容情,呼呼聲響,展開了九九八十一路潑水杖法。
杖法号稱“潑水”,乃是潑水不進之意,可見其嚴謹緊密。
杖法展開,初時響聲淩厲,但數招之後,漸感揮出去方位微偏,杖頭有點兒歪斜,帶動的風聲也略見減弱。
原來楊過使開打狗棒法中的“纏”字訣,柳枝搭在杖頭之上,對方鋼杖到東,柳枝跟到東,鋼杖上挑,柳枝也跟了上去,但總是在他勁力的橫側方向稍加推拉,使杖頭不由自主的變向。
這打狗棒法的“纏”字一訣,正是從武學中上乘功夫“四兩撥千斤”中生發出來,精微奧妙,遠勝于一般“借力打力”、“順水推舟”之法。
衆人愈看愈奇,萬料不到楊過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神妙武功。
但見樊一翁鋼杖上的力道逐步減弱,楊邊柳枝勁道卻是不住加強。
此消彼長,三十招後,樊一翁全身已為柳條所制,手上勁力出得愈大,愈是颠颠倒倒,難以自己,到後來宛如入了一個極強的旋風渦中,隻卷得他昏頭暈腦,不明所向。
公孫谷主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叫道:“一翁,退下!”
這一聲石破天驚,連楊過也是心頭一凜,暗想:“此時豈能再讓你退出。
”
手臂抖處,己變為“轉”字訣,身子凝立不動,手腕急畫小圈,帶得樊一翁如陀螺般急速旋轉。
楊過手腕抖得愈快,樊一翁轉得也是愈快,手中鋼杖就如陀螺的長柄,也是跟着滴溜溜的旋轉。
楊過朗聲說道:“你能立定腳跟不倒,算你是英雄好漢。
就隻怕你師父差勁,教的出來徒兒上陣要摔交。
”柳枝向上疾甩,躍後丈許。
樊一翁此時心神身子已全然不由自主,眼見他腳步踉跄,再轉得幾轉,立即就要摔倒。
公孫谷主鬥然躍高,身在半空,舉掌在鋼杖頭上一拍,輕輕縱回。
這一拍看上去輕描淡寫,力道卻是奇大,将鋼杖拍得深入地下二尺有餘,登時便不轉了。
樊一翁雙手牢牢抓住鋼杖,這才不緻摔倒,但身子東搖西擺,恍如中酒,一時之間難以甯定。
潇湘子、尹克西等瞧瞧楊過,又瞧瞧公孫谷主,心想這二人均非易與之輩,且看這場龍争虎鬥誰勝誰敗,心下均存了幸災樂禍的隔岸觀火之意。
隻有馬光佐一意助着楊過,大聲呼喝:場兄弟,好功夫!矮胡子輸了!”
樊一翁深吸一口氣,甯定心神,轉過身來,突向師父跪倒,拜了幾拜,磕了四個頭,一言不發,猛向石柱上撞去。
衆人都是大吃一驚,萬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烈性,比武受挫竟會自殺。
公孫谷主叫聲:“啊喲!”急從席間躍出,伸手去抓他背心,隻是相距太遠,而樊一翁這一撞又是極為迅捷,一抓卻抓了個空。
樊一翁縱身撞柱,使上了十成剛勁,突覺額頭所觸之處竟是軟綿綿地,擡起頭來,見是楊過伸出雙掌,站在柱前,說道:“樊兄,世間最傷心之事是甚麼?”
原來楊過見樊一翁向師父跪拜,已知他将有非常之舉,已自全神戒備,他與樊一翁相距既近,竟然搶在頭裡,出掌擋了他這一撞。
樊一翁一怔;問道:“是甚麼?”楊過凄然道:“我也不知。
隻是我心中傷痛過你十倍,我還沒自盡,你又何必如此?”樊一翁道:“你比武勝了,心中又有甚麼傷痛?”楊過搖頭道:“比武勝敗,算得甚麼?我一生之中,不知給人打敗過多少次。
你要自盡,你師尊急得如此。
若我自盡,我師父卻絲毫不放在心上,這才是最傷心之事啊。
”
樊一翁還未明白,公孫谷主厲聲道:“一翁,你再生這種傻念頭,那便是不遵師令。
你站在一旁,瞧為師收拾這小子。
”樊一翁對師命不敢有違,退在廳側,瞪目瞧着楊過,自己也不明白對他是怨恨?是憤怒?還是佩服?
小龍女聽楊過說“若我自盡,我師父卻絲毫不放在心上”這兩句話,眼眶一紅,幾滴眼淚又掉了下來,心想:“若你死了,難道我還會活着麼?”
公孫谷主隔不片刻,便向小龍女瞧上一眼,不斷察看她的神情,突見她又流眼淚,心下又妒又惱,雙手擊了三下,叫道:“将這小子拿下了。
”他自高身分,不屑與楊過動手。
兩旁的綠衫弟子齊聲答應,十六人分站四方,“突然間呼的一聲響。
每四人合持一張漁網,同時展開,圍在楊過身周。
楊過與法王等同來:法王隐然是一夥人的首領,此時鬧到這個地步,是和是戰,按理法王該當挺身主持,但他隻是微微冷笑,始終袖手旁觀。
公孫谷主不知法王用意,還道他譏笑自己對付不了楊過,心道:“終須讓你見見絕情谷的手段。
”雙手又是擊了三下。
十六名綠衫弟子交叉換位,将包圍圈子縮小了幾步。
四張漁網或橫或豎、或平或斜,不斷變換。
楊過曾兩次見到綠衫弟子以漁網陣擒拿周伯通,确是變幻無方,極難抵擋,陣法之精,與全真教的“天罡北鬥陣”可說各有千秋。
心想:“以老頑童這等武功,尚且給漁網擒住,我卻如何對付?何況他是隻求脫身,将樊馬二人擲人網中,即能乘:機逃脫,我卻偏偏要留在谷中。
”
每張漁網張将開來丈許見方,持網者藏身網後,要破陣法,定須先行攻倒持網的綠衫弟子,但隻要一近身,不免先就為漁網所擒,竟是無從着手。
但見十六人愈迫愈近,楊過一時不知如何應付,隻得展開古墓派輕功,在大廳中奔馳來去,斜竄急轉,縱橫飄忽,令敵人難以确定出手的方位。
他四下遊走,十六名弟子卻不跟着他轉動,隻是逐步縮小圈子。
楊過腳下奔跑,眼中尋找陣法的破綻,見漁網轉動雖極迅速,四網交接處卻總是互相重疊,始終不露絲毫空隙,心想:“除了用暗器傷人,再無别法。
”滴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