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得越快,長劍越是把捏不定,就似有一股大力向外拉扯,要将手上長劍奪出一般。
突然之間,郭靖大喝一聲,“撒手!”向左飛身疾竄。
七道出其不意,隻得跟着急躍,也不知怎的,七柄長劍一齊脫手飛出,有如七條銀蛇,直射入十餘丈外的松林之中。
郭靖猛地停步,笑吟吟的回過頭來。
七個道人面如死灰,呆立不動,但每人仍是各守方位,陣勢嚴整。
郭靖見他們經此一番狂奔亂跑,居然陣法不亂,足見平時習練的功夫實不在小。
那天權道有氣沒力的低聲呼哨,七人退入山岩之後。
郭靖道:“過兒,咱們上山。
”哪知他連叫兩聲,楊過并不答應。
他四下裡一找,楊過已影蹤不見,但見樹叢後遺着他一隻小鞋。
郭靖吃了一驚:“原來除了這七道之外,另有道人窺視在旁,将他擄了去。
”但想群道隻是認錯了人,對己有所誤會,全真教行俠仗義,決不緻難為一個孩子,是以倒也并不着慌。
當下一提氣,向山上疾奔。
他在桃花島隐居十餘年,雖然每日練功,但長久未與人對敵過招,有時也不免有寂寞之感,今日與衆道人激鬥一場,每一招都是得心應手,不由得暗覺滿意。
此時山道更為崎岖,有時峭壁之間必須側身而過,行不到半個時辰,烏雲掩月,山間忽然昏暗,郭靖心道:“此處我地勢不熟,那些道兄們莫要使甚詭計,倒不可不防。
”于是放慢腳步,緩緩而行。
又走一陣,雲開月現,滿山皆明,心中正自一暢,忽聽得山後隐隐傳出大群人衆的呼吸。
氣息之聲雖微,但人數多了,郭靖已自覺得。
他緊一緊腰帶,轉過山道。
眼前是個極大的圓坪,四周群山環抱,山腳下有座大池,水波映月,銀光閃閃。
池前疏疏落落的站着百來個道人,都是黃冠灰袍,手執長劍,劍光閃爍耀眼。
郭靖定睛細看,原來群道每七人一組,布成了十四個天罡北鬥陣。
每七個北鬥陣又布成一個大北鬥陣。
自天樞以至搖光,聲勢實是非同小可。
兩個大北鬥陣一正一奇,相生相克,互為犄角。
郭靖暗暗心驚:“這北鬥陣法從未聽丘真人說起過,想必是這幾年中新鑽研出來的,比之重陽祖師所傳,可又深了一層了。
”當下緩步上前。
隻聽得陣中一人撮唇呼哨,九十八名道士倏地散開,或前或後,陣法變幻,已将郭靖圍在中間。
各人長劍指地,凝目瞧着郭靖,默不作聲。
郭靖拱着手團團一轉,說道:“在下誠心上寶山來拜見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各位道長,請衆位道兄勿予攔阻。
”
陣中一個長須道人說道:“閣下武功了得,何苦不自愛如此,竟與妖人為伍?貧道良言奉勸,自來女色誤人,閣下數十年寒暑之功,莫教廢于一旦。
我全真教跟閣下素不相識,并無過節,閣下何苦助纣為虐,随同衆妖人上山搗亂?便請立時下山,日後尚有相見地步。
”他說話聲音低沉,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顯見内力深厚,語意懇切,倒是誠意勸告。
郭靖又好氣,又是好笑,心想:“這些道人不知将我當作何人,若是蓉兒在我身畔,就不緻有此誤會了。
”當下說道:“甚麼妖人女色,在下一概不知,容在下與馬真人、丘真人等相見,一切便見分曉。
”
長須道人凜然道:“你執迷不悟,定要向馬真人、丘真人領教,須得先破了我們的北鬥大陣。
”郭靖道:“在下區區一人,武功低微,豈敢與貴教的絕藝相敵?請各位放還在下攜來的孩兒,引見貴教掌教真人和丘真人。
”
長須道人高聲喝道:“你裝腔作勢,出言相戲,終南山上重陽宮前,豈容你這淫賊撒野?”說着長劍在空中一揮,劍刃劈風,聲音嗡嗡然長久不絕。
衆道士各揮長劍,九十八柄劍刃披蕩往來,登時激起一陣疾風,劍光組成了一片光網。
郭靖暗暗發愁:“他兩個大陣奇正相反,我一個人如何占他的北極星位?今日之事,當真棘手之極了。
”
他心下計議未定,兩個北鬥大陣的九十八名道人已左右合圍,劍光交織,真是一隻蒼蠅也難鑽過。
長須道人叫道:“快亮兵刃罷!全真教不傷赤手空拳之人。
”
郭靖心想:“這北鬥大陣自然難破,但說要能傷我,卻也未必。
此陣人數衆多,威力雖大,但各人功力高低參差,必有破綻,且瞧一瞧他們的陣法再說。
”突然間滴溜溜一個轉身,奔向西北方位,使出降龍十八掌中一招“潛龍勿用”,手掌一伸一縮,猛地斜推出去。
七名年輕道人劍交左手,各自相聯,齊出右掌。
以七人之力擋了他這一招。
郭靖這路掌法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前推之力固然極強,更厲害的還在後着的那一縮。
七名道人奮力擋住了他那猛力一推,不料立時便有一股大力向前牽引,七人立足不定,身不由主的一齊俯地摔倒,雖然立時躍起,但個個塵土滿臉,無不大是羞愧。
長須道人見他出手厲害,一招之間就将七名師侄摔倒,不由得心驚無已,長嘯一聲,帶動十四個北鬥陣,重重疊疊的聯在一起,料想敵人縱然掌力再強十倍,也決難雙手推動九十八人。
郭靖想起當日君山大戰,與黃蓉力戰丐幫,對手武功雖均不強,但一經聯手,卻是難以抵敵,當下不敢與衆道強攻硬戰,隻展開輕身功夫,在陣中鑽來竄去,找尋空隙。
他東奔西躍,引動陣法生變,隻一盞茶時分,已知單憑一己之力。
要破此陣實是難上加難。
一來他不願下重手傷人,二來陣法嚴謹無比,竟似沒半點破綻,三來他心思遲鈍,陣法變幻卻快,縱有破綻,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來。
溶溶月色之下,但見劍光似水,人影如潮,此來彼去,更無已時。
再鬥片刻,眼見陣勢漸漸收緊,從空隙之間奔行閃避越來越是不易,尋思:“我不如闖出陣去,徑入重陽官去拜見馬道長、丘道長?”擡頭四望,隻見西邊山側有二三十幢房舍,有幾座構築宏偉,料想重陽宮必在其間,當下向東疾趨,幾下縱躍,已折向西行。
衆道見他身法突然加快,一條灰影在陣中有如星馳電閃,幾乎看不清他的所在,不禁頭暈目眩,攻勢登時呆滞。
長須道人叫道:“大家小心了,莫要中了淫賊的詭計。
”
郭靖大怒,心想:“說來說去,總是叫我淫賊。
這名聲傳到江湖之上,我今後如何做人?”又想:“這陣法由他主持,隻要打倒此人,就可設法破陣。
”雙掌一分,直向那長須道人奔去。
哪知這陣法的奧妙之一,就是引敵攻擊主帥,各小陣乘機東包西抄、南圍北擊,敵人便是落入了陷餅。
郭靖隻奔出七八步,立感情勢不妙,身後壓力驟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