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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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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先生,外面變天了麼?是不是下過一場雨?我真不明白,晴雨表上剛才表明是晴天呀。

    ” 但他得到的回答卻是: “先生,我絕對無法奉告是否下過雨,因為我一向把物質的瑣事置之度外,以至于我的感官已經不必告訴我晴雨之類的變化。

    ” 布洛克走了之後,我的父親對我說:”可憐的兒子,你的那位朋友是白癡。

    笑話!他居然都無法告訴我天晴天雨!這真是有意思極了!他是呆子!” 後來布洛克又惹得我的外祖母不高興,因為吃罷午飯,她說她有點不舒服,布洛克聽罷居然抽抽搭搭地抹起眼淚來。

     “這怎麼可能是真誠的呢,”外祖母對我說,”因為他根本不認識我;要不然他是瘋子。

    ” 總之,他讓大家都不滿意,因為那回他來吃飯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而且身上濺滿污泥。

    他不僅不道歉,反而說: “我從來不受天氣變化和公認的時間分割的約束。

    我甯可規勸世人使用鴉片煙槍和馬來亞波刃短刀,但是,對于使用鐘表和雨傘這兩件害處多得無以複加而且市民氣十足的庸俗工具,我一向是敬謝不敏的。

    ” 盡管如此,他本來還可以來我們家玩的。

    他固然不是我的長輩們希望我結交的朋友,他們後來也還相信他為我的外祖母身體不适而流下的眼淚未必是做假,但是他們憑本能或者憑經驗知道,我們的感情沖動對于我們随之而來的行動,以及對于我們的實際作為并無多大的影響;尊重道德準則,忠于朋友,埋頭幹某項工作,切實奉行某一套制度,凡此種種的更牢靠的基礎尚有賴于盲目的習慣,而不是一時的沖動和空泛的熱情。

    比起布洛克來,他們倒更希望我結交這樣的朋友–這些人所能給予我的不超過根據布爾喬亞的道德标準應給于朋友的限度,不會因為哪天多情多意地惦記起我,便送我一筐水果,也不會因為一時的感情沖動和憑空瞎想,為了讓友誼所要求的義務的天平傾向對我有利的一邊,而不惜弄虛作假,使我蒙受更大的損害。

    我們的怨尤也難以把這些本質同它們對我們的要求截然分開,我的姨祖母就是一個榜樣。

    她同她的一個侄女多年不和,根本不理她,但她并不因此而改變自己的遺囑,仍舊把全部财産留給她,因為這是她最近的親屬,”理應”如此。

     不過,既然我喜歡布洛克,我的長輩就不願掃我的興。

    最讓我大費腦筋、苦惱至極的問題是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米諾斯和帕西法埃斯的女兒之所以美,全在于這種美毫無意義。

    這方面的苦惱大大超過後來同他的交談所帶來的麻煩,雖然我的母親認為那些交談都是有害的胡言。

    我們家本來還可以接待他的,但有一次飯後,他斬釘截鐵地向我保證,他曾經聽到人家确鑿無疑地說到我的姨祖母年輕時是位風流女子,曾公開接受過人家的供養,正如他不久前對我所說,女人心目中隻有愛情,誰都一樣,她們盡管推拒,最終沒有一個是攻不破的,–這一信息後來對我的生活産生很大的影響,先是使我過得更加幸福,後來又讓我落到更加不幸的地步。

    我忍不住把他的話都告訴了我的長輩,從此他們把他拒之門外,後來我在街上向他打招呼,他對我冷淡至極。

     但是,關于貝戈特,他的話倒一點不假。

    霧都孤兒 開頭幾天,作者的字裡行間使我應該愛不釋手的東西并沒有浮現在我的眼前,就象一首樂曲,你聽得隻顧心醉神迷,還來不及品出妙處。

    我讀的那本小說,雖已經同我難分難舍,但我誤以為這興趣隻是由故事引起的,正如愛戀之初你天天趕到某處某個娛樂場所去消遣,去會見那個女人,你當時還以為隻是娛樂本身吸引你呢。

    後來,我注意到貝戈特在一些地方愛用難得見到的、簡直是古意盎然的詞句,那幾處形成一股和諧的暗流,一段含蓄的引子。

    從而使他的文風高雅起來;而且就在那些地方,他談到了”人生空幻的夢”,”美麗的形态流溢出滔滔不絕的激流”,”知心和依戀的折磨如何空泛徒勞而又甜蜜消魂”,”振撼人心的塑像如何把教堂的外觀點綴得格外崇高”。

    他用美妙動人的形象來表達一種對我來說全然新穎的哲理,那些形象可以說激起了豎琴的齊鳴,在悠悠樂聲的烘托下,形象更顯得崇高。

    在貝戈特的那些段落中,有一段我抽出來細細玩味,那是第三段或第四段吧,它所給予我的愉快同我在讀第一段時大不一樣,那種愉快我在内心深處更統一、更廣闊,因而是一切障礙一切隔閡仿佛都已排除掉的那個部位所感受到的。

    因為–其實在開頭幾段引起我興趣的,也正是他這種在遣字造句上唯求生僻的偏愛,這種回蕩着悠悠樂聲的音韻,這種唯心主義的哲理,隻是我當時沒有意識到而已–我一旦認出這些東西,我仿佛感到自己不再隻是在讀貝戈特的某一本書的某一個别段落,浮現在我思想表面的也不是一個純屬平面的形象了,而是一個”理想段落”,跟貝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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